寒门上位- 第22部分

少时，从屋里出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五十多岁的模样，身上穿的和一般农村老太太不太一样，很是考究的样子，老太太搭理的也很精神，和张杰的奶奶明显的区别就是，这老太太看起来就不像是整天围着厨房转悠的妇人家，身上多少带着许些书卷气。

跟在老头后面的张杰就这般乖乖的站在身后，然后看着自家爷爷和那老太太寒暄。

爷爷在村子辈分很高，一般村子里人见了爷爷都得喊大爷爷或者大伯，即便是村里的老头子也有很多都要喊他叔叔的，在加上家里有三叔这个读书人，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也算是半个读书人家，而村子里能认字的，除了张杰家，在就是老夫子一家了。

这可能也是爷爷和老夫子走的比较近乎的原因，早两年爷爷精神头还不错的时候，到是会经常和老夫子下下棋之类的。

等自家爷爷和那老太太寒暄几句，就见打屋里出来一个留着山羊胡，面色很显古板的老头，而这老头，便是附近好几个村子蒙学孩童的先生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三郎三郎的叫唤啥，家里头的小三子要是听你这么叫唤，还以为你是叫他的那！”

山羊胡显然是和自家老头子很熟悉，见了面主动拉着爷爷进了屋，嘴里居然还难得的调笑了几句。

“这就是你家的两个乖孙？都是军旗家的吧，我可听说军旗那小子打小就开始准备让他家小子子承父业来着。”

进了屋，等两个老头落座，老太太给上了茶水，就听山羊胡老头指着跟进来的两个小子开口道。

“老大家一个，老三家一个，这不就领来让三郎你长长眼嘛！”自家老头子要是很悠闲的样子，端起茶慢慢品了一口后，砸吧砸吧嘴，轻叹道：“也就是在你家还能喝到正宗的茶水。”

山羊胡老夫子也不以为意，而是面色认真的看了看跟前的两个小孩子，随后轻轻一指面色安静的张杰，开口道：“让我猜猜，这就是你家三郎家的吧。”随后在指了指脸上有些涨红的张浩，点头道：“这应该是老大家的了。”

正轻轻品茶的老头子怔了怔，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直接道：“毛蛋孩子，你留一个做弟子吧！”

老夫子到是没有大意，他自然知道张杰家状况，这两个孩子，肯定是只能留下来一个，而今天他看似的随手一点，代表的就是一个孩子将来的命运。

“你们两个都过去，让先生好好考考你们，看看这么多天了，学了什么本事。”

等老头子对自己和张浩这般点头的时候，张杰就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

家里老头子到底还是没有落下三叔的面子，虽说自己这一个月来已经表现的足够优秀，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都是顺顺利利的学会了，而张浩比自己多学了大半年时间，直到现在仍然磕磕绊绊的，就凭这，两人该选谁读书应该是很明显的。

可老子还是不愿意自己做这个决定，今天把张杰和张浩两人带来，想来是打算借老夫子的手，来帮他下这个决定了。

这个时候，自然是一展所学的时候了，大大方方的来到那山羊胡老夫子跟前，张杰恭恭敬敬的说道：“爷爷好！”

“恩，到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节。”捋了捋胡子，等张浩也躲躲闪闪的凑了过来的时候，只见老夫子突然道：“三字经头一句，人之初，性本善，你们俩谁能解释解释这句话的含义？”

听到老夫子的问话，张杰却是愣了愣，不是让背书写字，而是让解题，三叔到是偶尔讲解过三字经中一些难以理解的段落大意，但讲的都是些生僻难懂的，可能在三叔眼里，这第一句话太过简单，所以便没有讲，而正是因为这般，一旁原本就脸色涨红的张浩更是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张杰自然不至于被难道，微微沉吟，便把这句话的意思讲解了出来。

一旁的老夫子认真的看了看畏畏缩缩的张浩，然后在看了看面色沉稳的张杰，很是奇怪的对着自家老头子说道：“这有什么好选的？”

喝茶的老头子自然明白老夫子的意思，狠狠舒了一口气后，苦笑这指了指张浩，开口道：“这是军旗家的，那个是老大家的。”

“哦？”似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的老夫子摸着山羊胡的手顿了顿，便摇头苦笑道：“果然是龙生九子啊！”

一旁的张浩自然不明白两个老头子在那里云里雾里的说些什么，可张杰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自己蒙学的事情，看来就这么定了，有老夫子的自认，在加上爷爷的权威，家里三叔三婶子就算是在爱子心切，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秉烛夜读到是没有白费，母亲王氏的心愿也算有了着落。

“哈哈！这小子到是有些意思，好好雕琢雕琢，你这老顽固家看来后继有人了啊。”哈哈一笑的老夫子显然心情也挺不错，随后看着身前的张杰，开口道：“说说，都跟你三叔学了些什么？百家姓念完了没有？千字文会写几个字了？”

看着神色愉悦的老夫子，张杰恭敬道：“回夫子的话，三字经，百家姓已经背完了，千字文已经能写出大半。”

等老夫子脸上的笑容更胜的时候，却不想一旁的自家老头子突然略带卖弄的说了句话：“三郎你猜这孩子用了多久背完三字经和百家姓？”

等看到老夫子略带奇怪的眼神后，神色骄傲的老头神秘道：“不到一个月，三字经和百家姓已经倒背如流，千字文基本上已经认全，即便是默写，也能写出来一半！”

原本还准备反驳满脸臭屁的老头子一顿，不过等听完对方的话后，老夫子的神色已经完全变成了惊异。

第四十二章　抽签

很明显，事情已经有了圆满的答案，老头子也有了足够的支持张杰蒙学的理由，也算是给三叔家有了交代，回去的路上，老头子的脚步便轻快了不少。

刚刚进了院子，就见家里所有人都在院子里了，对于这个小小的家庭来说，选定第三代读书的名额，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王氏就坐在自家门口，手里头虽然在缝缝补补，可一双眼睛却始终都在往门口看。

三叔三婶子也坐在石台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小婶子家的铁蛋给小妮。

养了一个多月，铁蛋头上的包也算彻底下去了，不过仔细看的话，额头正中，还是留下而来一个浅浅的伤疤，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大事。

一家人都在眼巴巴的瞅着从门口进来的老头，还有老头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

从进了院子，老头已经绷着脸，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事情的倪端，这个时候张杰也不想刺激三叔，所以脸上也是一副平淡的样子，让人根本就猜不出来事情的结果。

至于张浩，这小子从头到尾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老夫子怎么说？”

这时候，三叔三婶子和作为当事人的王氏却沉默了下来，显然还没有做好承受结果的准备，而作为局外人的小婶子却没有太多的顾虑，对她来说，两个孩子无论选谁，对她都没有什么影响，反正又没有她家孩子的份，所以最先开口问话的，却是小婶子了。

“在让浩子在家磨炼两年吧，老夫子嫌他年龄太小了。”这般说来的时候，老头也算是给三叔家留着脸面。

听到老头子的话，原本坐在门口的王氏突然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地上，显然，虽说她一直坚信张杰能蒙学，现在终于从老头子嘴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心中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会可没有人去笑话摔倒的王氏，因为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了张杰身上，既然浩子被刷了下来，那毫无疑问，家里第三代读书的种子，就是这个一直以来被认为是捣蛋鬼的毛蛋小子了。

张杰可不管一大家子怎么想，看到王氏一下子从板凳上摔了下来，便迈着小短腿去扶，却不想刚刚来到王氏跟前，就见王氏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小胖手，然后用力的握在手心。

王氏用的力气很大，所以那同样布满老茧的手便把张杰的小手握的生疼，可张杰并没有挣开，就这么任由对方握着。

因为张杰分明感到，王氏握着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

这个妇人此刻的内心，到底是在掀起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爹，浩子今年也六岁了，虚岁都七岁了，您在给老夫子说说，浩子到蒙学的年龄了，浩子肯定是在老夫子跟前紧张了，这孩子在家里学的可好了，每天在家背书练字什么的，爹您是都知道的，为了蒙学，这孩子吃了多少苦，爹您也都看在眼里的，在给老夫子说说吧！”

显然还在做最后挣扎的三婶子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几步走到老头子跟前，拉着老头子的手，满脸激动的样子。

“说什么说，这是老夫子的决定，人家老夫子教了几十年的学生，眼光能比你的眼光差？”

说什么浩子年龄小，本来不过是个说辞，见三婶子居然拿这个说事，老头子不免拉下了脸。

“爹，军旗这几年来，可是把浩子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啊，每天天不亮就爷俩就起来读书，每天都是熬到半夜还在写字，为的可就是让浩子出人头地，将来光宗耀祖啊，爹您不可怜您孙子，可总得看您儿子的情面，也得在给浩子一个机会啊！”

见老头子绷着脸，如果是旁的事情，三婶子绝对不敢在多纠缠，可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要从学堂里的读书郎变成一个泥腿子，爱子心切的三婶子也管不了太多了，扑倒在地上后，一把抱住老头子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起来。

这个时候三叔却对老头子的目光视而不见，任由刘氏在那里哭闹，看了看门口傻愣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张浩，一咬牙，三叔突然扑腾一下跪了下来，对着老头子连磕三个响头，额头上都见了红。

原本一直在屋里的老太太见自己最疼爱的三儿子这般，心都疼碎了，赶忙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抱着三叔的，不让三叔在磕头了。

这时候，沉这脸的三叔粗声道：“爹，孩子自有孩子的命，该是荣华富贵，还是当一辈子的农夫，这上天自有定数，咱们不能因为老夫子一句话就断了孩子的前程，两个孩子的命运，还是应该由着他们自己去把握，断然没有听从别人一句话就改变的道理。”

“哼！”冷哼一声，显然已经动了脾气的老头子狠狠的抽了抽腿，原本想要挣脱出来，却不想三婶子这会却是拼了命一般死死的抱着老头子的腿，一副死活都不愿意松开的架势。

“你说怎么办？难道还要老天爷打个雷？是不是要老天爷把雷劈在谁身上，在选谁去蒙学？胡闹！”

“抓阄！”

沉这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三叔又开始在那里不断的磕头，一旁的老太太怎么抱也拦不住，院子里不断响起三婶子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时候，爱子心切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老头抱怨道：“他爹，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死在给跟前啊，一个家还要不要过了，抓阄，就抓阄，谁抓到谁去，这是老天爷选的，以后谁都不许有怨言。”

等看着满院子的鸡飞狗跳，在瞧瞧不断陪着抹眼泪的老太太，最终缓缓闭上眼的老头无奈的一声长叹。

随着老头的默许，只见刚刚还要死要活的三叔一个机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手脚麻利的回屋里拿了笔墨纸砚，扯下两张大小一样的纸，在纸上飞速的写下几个字，等把两张纸折好，便飞速的放在一边早就准备好的碗里。

眼睁睁的看着三叔端着里面放了两个纸团的碗来到自己跟前，脸上有些发怔的张杰直直的看着被三婶子抱着不撒手的老头子，在看到老头子脸上的无奈和灰暗的时候，就知道，这次，老头子是不打算冒着逆许全家人的期盼，力挺自己了。

自己的命运就要寄托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纸团上了？

正在张杰发愣的功夫，却见一旁的王氏好似怕这样的机会也得不到一般，飞速拿着张杰的手放进碗里，然后随意的选了一个纸团。

等门口的张浩从碗里拿起另外一个纸团的时候，就见猛然将手里的碗摔碎的三叔沉声道：

“这是老天爷的决定，选中‘去’那就去学堂蒙学，选中‘否’就乖乖在家，今后谁都不许有半分怨言。”

随着三叔话音落下，整个院子却安静了下来，沉这脸的三叔几步来到张杰跟前，严肃道：“打开，看看你选中的什么？”

第四十三章　老天爷选中的人

三叔此刻的形象有些吓人，刚刚那般又是磕头又是哭诉的，额头上已经磨破了皮不说，身上原本的儒衫也变得凌乱，在加上头上原本搭理的一丝不乱的发髻也是散了下来，此刻完全就给要饭的叫花子一般。

不过此刻三叔脸上的表情却异常的郑重，就好像在每过几年都去参加的科考的考场一般，表情肃穆而严谨，甚至带着一股子让人感到绰绰逼人的气势。

地上的三婶这会也不哭了，而是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张杰甚至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冷笑，以及畅快？

这就怪了，自己抓的阄还没有打开，三婶子凭什么就认定自己一定会输？从她那虽然挂着泪水，却微微翘起的嘴角，张杰仿佛看到了自己最终的下场。

打开这个纸团后，是不是就要换做王氏那般悲痛欲绝了？

“磨蹭什么，是就去，不是就老实跟你爹去县城做工去，小小年龄不想着学门压身的手艺，整天到晚就知道瞎绕，看把一个家搅成什么样了！”老太太的话就显得很不讲理了，就好像自己得到了老夫子的认可，反而犯了多大罪过一样。

张杰也懒得搭理这位心已经偏的没谱的老太太，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家里老头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头子就是不和自己对视，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此刻的老头反而更像时一个普普通通，甚至带着许些被生活压迫，显得无奈的糟老头一般。

却在也没有了往日里一家之主的那威风。

等在感到母亲王氏握着自己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张杰就知道，手里的这个纸团，一定不能打开。

既然家里人都指望不上，张杰便把目光转向了张浩，这个一直显得懵懵懂懂的小男孩手里头同样拿着一个纸团，张浩的神色显得有些奇怪，小小的孩童本该是纯真灿烂的小脸上此刻却满是苦涩，还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