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你们去了哪里?”
“我自己走了。那个女孩说还想一个人转转,所以我们就分开了。”陆风平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是从公园北门出去的,监控里能查到。”
罗飞点点头:“你的确是一个人离开的。而胡盼盼却再也没有出现,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胡盼盼在公园内遇害,尸体被人藏匿了起来;第二,胡盼盼自行从某个监控盲区离开了公园。”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我就是最大的嫌疑对象。”陆风平懒懒地翻着眼皮,“可惜啊,你们一直没找到胡盼盼的尸体哦。”
确实,南城所曾组织警力在城市公园里细细搜过,既没有找到胡盼盼的尸体,也没有发现疑似凶案现场的痕迹。这也是南城警方后来对陆风平中止调查的主要原因:虽然陆风平是胡盼盼失踪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但如果胡盼盼并未在公园内遇害,那后来发生的事似乎也难以和陆风平扯上什么关系。
当然也有可能陆风平杀死胡盼盼之后,先作出独自离开的假象,随后又从监控盲区返回公园,将尸体带走并清理了现场。只是转移尸体可是一项大工程,要将这事做得不留一丝痕迹谈何容易。所以在没有证据支撑的情况下,这思路仅能作为一种猜测罢了。
现阶段的交谈还是先循着正常的思路往下进行。
罗飞继续问道:“你和胡盼盼约会的过程中,她有没有说过接下来要去哪里,或者会和其他什么人联系?”
陆风平回答:“没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胡盼盼失踪的?”
“两天之后吧,警察来找我的时候。”
“这两天里你没有找过她吗?一个电话都没打?”
“有什么好找的?本来就是露水情缘,我也没想要继续发展。”陆风平又把目光转到了梁音身上,坏笑道,“我的心,早有所属。”
梁音坚决地撇过头去,脸色铁青。
“还在生我的气呀?”陆风平摊开双手,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我都解释清楚了嘛,胡盼盼失踪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胡大勇这个疯子非得赖着我。”
梁音冷冷说了句:“案子没破,你就摆脱不了嫌疑。”
陆风平看看梁音,又看看罗飞,非常诚恳地说道:“那你们可得早点查明真相,恢复我的清白。”
“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罗飞一字一顿地说着,像是一种宣誓,更像是一种警告。
陆风平微微一笑,同样郑重其事地说出四个字来:“翘首以待。”
对胡盼盼失踪案的调查似乎走入了僵局。陆风平虽然嫌疑很大,但应对警方的说辞却滴水不漏,即便是罗飞一时间也找不到突破口。另一方面,罗飞本身也无暇在此案上投入过多的精力,因为他的重点还是在高永祥一案上。
“好了,我们说说另一个女孩吧——”罗飞主动变换话题,“刘宁宁。”
“你们查出‘黑娃’是谁了?”陆风平问道。上次他的催眠探索正是卡在这个关键处。
“暂时还没有。”罗飞耸耸肩膀,解释道,“关于‘黑娃’的记忆应该发生在刘宁宁的幼年时代,但刘宁宁是个弃儿,她的养父母对她幼年的经历也不了解。”
陆风平“哦”了一声:“那得找到她的亲生父母才行。”
“没错。”罗飞略略向前探出身体,摆出邀请的态度,“在这个环节上,我们仍然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帮?”
“十六年前,刘宁宁的生母把她遗弃在本市的一家快餐店。你可以对刘宁宁再实施一次催眠,帮她回忆当时的情形,或许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十六年前……”陆风平判断道,“那女孩当时有三四岁了吧?”
“四岁。”
“那就没什么难度了。”陆风平显得很有把握。
罗飞点点头,然后拨通了杨兴春的电话。把大概情况一说,杨兴春那边也积极配合,并且还主动询问:“要不要我顺路把刘宁宁接过来?”
罗飞很痛快地回答:“那正好啊,你接一下吧。”
当初正是杨兴春收留了刘宁宁,让他们两个提前相处一会儿,对刘宁宁恢复记忆也有好处。
03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罗飞等人率先来到了林萃路肯德基餐厅。
林萃路曾经是龙州的市中心,这里拥有全市第一家肯德基餐厅。多年前这家餐厅开业的时候,市民们曾排着长龙来尝鲜,那幅热闹的场面令很多人至今记忆犹新。
十六年前,刘宁宁就是在这家餐厅一楼被自己的生母遗弃。
此时并非就餐高峰,餐厅内人流并不多。罗飞向经理说明来意,后者积极配合,很快就把楼下的客人全都转移到了楼上。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杨兴春恰好也带着刘宁宁抵达现场。
罗飞迎上前,首先问了杨兴春一句:“怎么样,她还记得你吗?”
杨兴春摇摇头:“她那会儿才多大呀?怎么会记得?”
刘宁宁在旁边看了杨兴春一眼,随即便低下了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四岁的小孩已经具备完整的记忆能力。”陆风平一摇三晃地走过来,悠悠然说道,“曾经的往事都储存在她的脑海里,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找到。”
“是吗?”杨兴春凝起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陆风平一番。等对方走到身前,他主动伸出右手,招呼道:“你就是那个催眠师吧,幸会。”
陆风平却把眼皮一翻:“有什么好幸的。我最烦和你们这些警察打交道了。”
杨兴春早就听说过陆风平的臭德行,所以也不介意,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越是烦我们的人,我们还越要和他打交道。从这个角度来说,警察还真是一种让人讨厌的职业啊。”
“嗯——”陆风平满意地点着头,他一边伸手和对方相握,一边赞美道,“自知之明!”
“这位是高岭派出所的杨所长。”罗飞在旁边介绍,“当年刘宁宁被母亲遗弃,就是他出的警。”
陆风平问杨兴春:“当时小女孩坐在哪个位置?”
杨兴春往餐厅西北角上指了指,说:“大概就是这一片吧,具体的座位我可说不准了。”
“你确定就是这一片?”陆风平轻轻地拉了杨兴春一把,后者的身体转过来,面向他刚才所指的那片区域。
杨兴春点点头,确认道:“没错。”
“很好。”陆风平道,“请闭上你的眼睛。”
杨兴春略略一怔:“嗯?”
“闭上你的眼睛。”陆风平重复道,稍稍加了些命令的口吻。
杨兴春闭上了眼睛。
“调整你的呼吸,慢慢地沉静下来,脑子里不要想任何事情。”陆风平用低沉的语调开始引导对方。片刻后,感觉到杨兴春的呼吸已经变得沉稳而匀净,陆风平这才又开口问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是什么季节,你应该记得吧?”
杨兴春立刻回答:“是秋天。”
“白天还是晚上?”
“是晚上,不过天还没有完全黑透。”
“嗯,大概描述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从你接到报案的时候开始说起。”
杨兴春沉默着,在记忆中搜寻一番后,开口道:“那天我值夜班。刚刚吃过晚饭就接到了报警电话,说林萃路肯德基有个孩子找不到妈妈了,哭得很厉害。我立刻动身前往现场。”
“你是怎么去的,走路还是开车?”
“开车。”
“十多年前,路上应该不堵吧?”
“是的,不堵。”
“你可以在脑子里想象一下当时开车的过程。从你离开派出所开始,这条路你应该非常熟悉了,对吗?”
“对。”杨兴春在高岭派出所待了二十多年,对辖区内的每一条道路早已了如指掌。
“好的。”陆风平继续用语言引导对方的思维,“想象一下,在那个还没有黑透的夜晚,你一路开着车,往林萃路肯德基驶去。沿途的路程是如此的熟悉。我要你在脑海中完整地重复这个过程,就像你真的在开车一样。你要驶过每一条路,拐过每一个岔口。当你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请告诉我一声。”
杨兴春的思绪变成了一辆在夜色中穿行的警车,他驶过一个又一个街区,那些熟悉的场景如过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接连浮现。最终那辆车停在了林萃路肯德基店外,杨兴春下意识地说了句:“到了。”
“请继续回忆当时的情形。现在我要求你把那些情形描述出来,你做了些什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杨兴春闭着眼睛娓娓道来:“我先把车靠在路边,停好,然后下车。我向着肯德基走去,透过玻璃门,我看到有不少人聚集在店里,在看热闹。等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有人看到了我,就喊起来:‘警察来了!’这时我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人群自动分开,为我让开了道路。我看到有个小女孩坐在那里,面前有一堆吃剩的食物。小女孩在大哭,有两个服务员在旁边安慰她,但是没什么效果。”
“小女孩就坐在你前面不远处,现在你能记得她具体的座位吗?”
杨兴春皱起眉头,努力想了一会儿。在他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他能看到每个人相对的位置,但仍然想不起具体的座位。最终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风平并不着急,又道:“现在请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女孩身上。忘掉周围的人,只看那个女孩。如果你做到了,请告诉我。”
杨兴春的思绪跟随对方的语言,那个小女孩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他听见了对方的哭声,甚至看到了那些滚落在腮颊上的眼泪。于是他说了句:“我做到了,那个女孩,就在那里。”
陆风平立刻接话道:“睁开眼睛,看看那个女孩在哪里!”与先前那些缓慢的诱导语不同,这句话说得简洁干脆,充满了命令的意味。杨兴春来不及多想什么,几乎是下意识般把双眼睁开。
一个奇妙的瞬间出现了——幻想中的回忆场景和眼前真实的景象同时刺激着杨兴春的视觉神经。当这两个场景重叠在一块的时候,哪怕只有短短的零点几秒,也已足够。
“我看到了!”杨兴春兴奋地大喊起来,“就在这里!”他大踏步向前走去,指着某个空空如也的座位说道:“那个小女孩,她当时就坐在这里!”
陆风平得意地挑起嘴角,他冲刘宁宁招了招手,呼唤道:“到这边来。”
女孩之前接受过陆风平的催眠,双方已经建立起一定的信任感。她很听话地来到了陆风平身边。
陆风平指了指杨兴春找出的那张椅子:“坐在这里。”刘宁宁坐下后往四下里看了看,神色中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期待。
罗飞挥了挥手,对杨兴春等人说道:“我们出去等吧。”众人也知道接下来要避免一切干扰,于是便跟随罗飞退到店外等待。
肯德基餐厅内只留下陆风平和刘宁宁二人。现在刘宁宁已经置身于多年前被遗弃时的情境中,而陆风平将要施展催眠术,帮对方唤醒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不像众人预想般顺利。半个小时之后,陆风平首先出来了。罗飞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陆风平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找到她被遗弃的那段记忆。”
梁音在一旁撇着嘴,讥讽道:“你不是说没什么难度吗?”
“是没有难度啊,我的催眠很成功。”陆风平为自己辩解,“只是没有找到那段记忆。”
梁音冷笑:“那也叫成功?”
陆风平淡淡道:“没有找到记忆并不是我无能,而是那段记忆根本就不存在。”
罗飞“嗯”的一声:“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陆风平半转了身,指着独坐在不远处的刘宁宁,“那个女孩当年根本没有被遗弃在这里,是你们的侦查找错了方向。”
罗飞困惑地皱起眉头,目光看向身旁的杨兴春。关于刘宁宁被遗弃的信息正是由后者提供的。
杨兴春立刻把手一摊,道:“这不可能。”
梁音立场鲜明地驳斥陆风平:“刚刚不是你催眠了杨哥,然后找到那个位置的吗?现在又说不对,你这不是抽自己嘴巴?”
陆风平指指杨兴春:“他确实有这段记忆。”然后又指指刘宁宁,“但是她没有。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别的事与我无关。”
“得了吧。我看你根本没那个本事,所以才编出这么个借口!”梁音扭头对罗飞说道,“罗队,你可别信他的。这家伙张口就来,我最了解他了。”
“信不信,随你们。”陆风平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罗飞凝起思绪,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他不会轻信任何人的言辞,但他也不会忽视任何潜在的可能性。最后他总结道:“如果陆风平的催眠术确实可靠,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老杨确实在这里收留过一个被遗弃的女孩,但这个女孩并不是刘宁宁。”
陈嘉鑫接过话茬道:“会不会是福利院的档案出了差错?”因为他们是通过福利院的档案记录找到杨兴春的,当罗飞提出这个思路后,他首先想到是不是这里出了问题。
罗飞也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这个问题,他当即作出决定:“去福利院,再查一查那份档案。”
陆风平没兴趣跟着罗飞跑,一个人先行离去,不知又到哪里放纵潇洒。杨兴春则要开车送刘宁宁回学校,最后来到福利院的只有罗飞、陈嘉鑫和梁音三人。
福利院的义工王海带着罗飞等人来到资料室,上次看档案的时候也是这个小伙子作陪。
档案是按年份分开存放的,罗飞找到相应的档案袋,袋子里收录着十六年前入院的那批儿童的个人资料。罗飞把一整沓的档案都取了出来,然后开始翻看。
刘宁宁的资料在整沓档案中部偏下的位置,罗飞凭记忆很快就翻到了相应处。他开始认真阅览档案上的内容。
女孩的小名叫“囡囡”,是由高岭派出所的杨兴春警官送来,入院的原因是被母亲遗弃……这些信息看起来都没问题。
罗飞还认真比对了档案上的照片和刘宁宁母亲所提供的刘宁宁幼年时的照片,确认为同一人。总之从档案资料上看不出任何谬误之处。
“我就知道那家伙满嘴胡扯!”梁音已经按捺不住要给陆风平作个论断。
罗飞还在继续翻看那份资料,似乎还没有完全死心。直到档案翻过了最后一页,下面已经出现另一个小孩的资料时,他的动作才停了下来。而恰恰就在这时,他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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