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发起抖来。许久之后,曹丕心里那滔天的毁灭情绪才平息下去,眼里慢慢有了星辰似的光芒。不甚确定地,他怯怯道:“先生……是你吗?”
更加用力地搂住怀里那不住乱颤的精瘦身体,司马懿低头一边吻着曹丕散乱的头发,一边笃定道:“是我,子桓,是我……别怕,我带你回去。”
以为他会扔掉长剑,躲在自己怀里痛哭一场,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又寻求自己的抚慰;以为他会恐惧不已,像只受惊的小兽似的乞求自己的庇护……司马懿以为了很多,可曹丕却没有出现他想象的任何一个行为。曹丕只是安静地靠在司马懿怀里,没有哭,也不笑,静得毫无生机。他紧紧握着长剑,回抱住他的先生,轻缓却坚定道:“先生,教我,全部教给我。”
“什么?”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司马懿不由有些疑惑。
“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不受制于人的方法。”顿了顿,曹丕又道:“还有,霸王之术。”
先是一怔,旋即,司马懿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该变的,总会变;该来的,逃不掉。这是一个不为刀俎即为鱼肉的年代,人们流着泪去爱,含着笑杀戮,尔虞我诈,纷争不休;悲伤的笑,高兴的哭,亦真亦假,离经叛道。
看不穿,参不透。
岑寂中,司马懿闭上眼,低声道:“好,懿必倾其所有,从现在开始。”
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异常的响动,曹丕那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刹那间又绷了起来,“谁?”
睁开眼,司马懿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飞快地将挣开自己怀抱的人扯回怀里,他抬手捂住曹丕的眼睛,柔声道:“别看,子桓。”
“呃……”说话间,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直直钉入曹丕的肩胛骨,痛得他是叫都叫不出来。身体无力地向下滑去,透过指缝,曹丕难以置信地望着司马懿,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先……生?”
托住他瘫软的身体,司马懿非但没有解释,反而捂住了曹丕的嘴,而后抓住他背后的羽箭狠狠一折,又在伤口上糊上沙土方才作罢。见曹丕疼得脸色惨白,泪眼朦胧,快要背过气的样子,司马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合上他的眼睛,轻声哄道:“睡着了就不痛了,子桓,睡吧。”
视野越来越模糊了,恍惚间,曹丕依稀听到司马懿对他说:“对不起,子桓。”而后,一片黑暗。
感到怀里的人已彻底昏睡过去,司马懿小心地将曹丕平放在地上,然后起身对不远处的草丛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卫兵模样的人手持一副弓箭站到了司马懿面前,“主簿大人。”
稍稍点了下头,司马懿状似漫不经心地朝四周望了望,淡淡道:“做得很好,管好你的嘴,我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谢……唔……”
看着那人倒下,司马懿拔出插在他后心处的匕首,神情平淡道:“死后的荣华富贵,也作数吧?”蹲□用卫兵的衣服将匕首擦干净收好,他轻笑道:“这样,我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虚构中。
☆、语出咄咄道杀意,人言可畏骇诗才
把尸体拖到繁密的草丛中藏好,又将弓箭取来扔到大宛良驹的尸骸下,司马懿拿过插在地上的火把将那堆东西点燃后,才向着空地外围高声道:“来人,五官将伤重晕倒,令所有人速回此地,准备与夏侯将军会和。”
“诺。”
待卫兵退下,司马懿又踱回曹丕身边,动作轻缓地抱起他,“子桓,相信我,绝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身上的伤痛让曹丕睡得并不很踏实,浑浑噩噩间,他总听到有人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很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眼前模糊的晃过一些画面,似曾相识,却太遥远。
眉头动了动,曹丕低声□了一下,慢慢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迷茫地打量着帐顶,他用手摸了摸因箭伤而不断传来阵痛的右肩,思绪才渐渐清晰起来。吃力地坐起身,曹丕看到已有耀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便想唤人来伺候梳洗,却发现屋内并无旁人。不悦地蹙了下眉,他穿上鞋缓步走到门口,打算叫几个人进来,就听屋外传来了隐约的人声。犹豫片刻,曹丕用左手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而后又附耳上去,企图听得清楚一些。
“五官将背部中箭,侯爷以为,会是为什么?”是司马懿的声音,冰冷而没有感情,隐隐带着威压。
“中箭?”惊讶地重复了一句,曹植下意识地望了眼陪同而来的杨修,暗暗道,难道丁氏兄弟竟胆大妄为到此种境地?可……并未听他们亲口说有派人行刺二哥啊。想着,曹植不禁脱口喃喃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眉峰一挑,司马懿反问一句,好整以暇地看着曹植道:“不然,依五官将对那片猎场的了解,如何会无故闯入禁地?是嫌命太长还是想挑战丞相的禁令?”
心中已然明了他话中深意,曹植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司马主簿的意思是,二哥是因刺客追杀以至仓皇逃入禁地?”
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司马懿微扬起下颚,戏谑地打量着曹植,“侯爷,不该比我清楚吗?”
把头别向一边避开他的视线,曹植还算镇定道:“司马主簿说笑,适时我身在别处,二哥会走什么路线更是无从得知,又怎么会清楚其中原委?”
不置一词地笑笑,司马懿意外的没有再说什么咄咄逼人的话,只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曹植身后,佯装疑惑道:“怎么没见丁仪、丁廙?他们平日里不是和侯爷形影不离吗?如今五官将受伤,他们倒让您一人来探望了,真是怪了……”说到后来,司马懿的声音愈发低下去,像足了在自言自语。
只是,所有的话在曹植听来却字字惊心,面色惨白地与杨修交换着眼神,他眼里是明显的求助意味。
无奈地接受着曹植传达过来的信息,杨修不甚明显地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黯然地低下头盯着地面,曹植知道现在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司马懿并没有明确地说刺客就是你曹植派出的,却表现出了明显的怀疑,这分明就是让他有口难开。话说多了,显得欲盖弥彰,不说话,又像是默认。
不……自己是真的做贼心虚吧。讽刺地笑开,曹植蓦然就有了破罐破摔的冲动,他想,丁家兄弟有此作为,在外人眼里,不就是受我曹植指使吗?
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曹植脸上复杂的神色,司马懿向旁人扬了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曹植两人,司马懿才站起身慢慢踱步至曹植身侧,压低声音道:“侯爷,承认吧。”
因为在想自己的事,曹植根本没有注意到司马懿已站到了自己身侧,乍一听耳边的声音,愣是吓出了一声冷汗,张皇之间,他瞪大眼睛看向周身不断释放出强大压力的男人,磕磕巴巴道:“承、承认什么?”
眉眼一弯,司马懿翘起嘴角道:“侯爷还想装傻到什么时候?”步步紧逼不断向后退去的曹植,他神色倏地一凛,满目枭杀道:“还是说,真的要等到丞相回来亲自审理此事?”
脚下一阵踉跄,曹植压抑着心中的恐惧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即使父亲回来,我也还是什么都不清楚。”
唇角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司马懿讥诮道:“难怪这世上有一种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既然侯爷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我就来提点一下您。”终于放过了那被逼的没了退路的可怜侯爷,司马懿转身踱了几步,道:“丁仪、丁廙,与五官将素有旧怨,故而暗谋行刺之事。若行刺成功,对谁最有益,你我心知肚明,巧的是,偏偏丁氏兄弟又与您交好,这其中,很难不让人多想啊,侯爷。”回身见曹植愈发苍白的脸色,司马懿笑容更深,“或者,说得再明白些,就是侯爷您与丁氏兄弟共同图谋了这次的行刺事件!”
“你胡说!”反驳的话脱口而出,曹植浑身发着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无凭无据,你这是血口喷人!”
冷淡地瞥他一眼,司马懿反问道:“听侯爷的意思,是觉得我没有证据了?”
心情又低落了几分,曹植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你有什么证据?”
“哈哈哈……”仰头大笑了几声,司马懿猛地盯住曹植,恶狠狠道:“证据?中郎将身上的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二哥身上的伤只能说明他确实遭遇行刺,根本不能证明行刺之人与我有关!”头脑还算清醒地辩白着,曹植心里却并不那么底气十足,毕竟,丁氏兄弟……叹息一声,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错,侯爷所言不假,只是……”冷哼一声,司马懿重新逼近到曹植面前,目光凌厉道:“看了五官将的伤,我会怀疑到您头上,别人就不会吗?丞相也一点不会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丞相百般宠爱您,相信您,但能敌得过十人、百人在他耳边的旁敲侧击吗?”微微欠身伏到他耳侧,司马懿一字一顿道:“三人成虎,侯爷竟不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吗?”
“这……我……”一时语塞,纵使曹植文思敏捷,亦不知如何对答。他很想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底气。
享受着这种看着对手的信心一点点被瓦解,意志寸寸崩塌的过程,司马懿直起腰身,居高临下道:“当朝上下,侯爷身边又有几个可信亲近之人?到时,谁会站出来替您说话呢?”鼻间发出哼笑的声音,他继续道:“相比之下,五官将身边的人就多得多了。”
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曹植抬起头正对上司马懿的眼睛,正欲开口,就见他疏狂一笑,“子桓,比您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呢,侯爷。”
怔了半天的神,曹植突然无可抑制地笑出声来,慢慢弯下腰蹲到地上,他依旧笑个不停。
淡漠地望着在自己脚边笑的浑身直抖的人,司马懿微垂的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良久,曹植才止住笑,一边喘着气一边道:“哈,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司马主簿。”顿了许久,他仰头道:“权力,就真的那么重要?”
“若是不重要,侯爷为何也要争?”毫无起伏的声线,不近人情,“我并不想要您的命,不过是想折了您的左膀右臂。”微微一笑,“不过分吧?”
惨笑着坐到地上,曹植颓圮道:“权力,权力,你们眼里都只有权力!我根本不想和你们争什么!但为什么总是有人要与我争,与我斗,要我争,要我斗?”
见他已然失去斗志陷入混乱,司马懿弯下腰,诱导般道:“只要侯爷放手,助我铲除丁氏兄弟和杨修,从此之后,您就再也不用争斗了,饮酒赋诗就好,如何?”
“除去……德祖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司马懿,曹植讷讷道:“你是说,帮你……杀了他们?”
无声地点点头,司马懿怀着绝对的优势心理道:“您没有选择的余地,拒绝的话……”眼里闪过一线杀机,他哂笑着又要开口,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直起身看了眼搁在自己和曹植之间的人,司马懿终是没再说话,站到了一边。
“退下。”不很响亮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曹丕看着司马懿退到了门外,才转身面向曹植,朝他伸出了左手。
呆呆看了一阵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又将目光上移,曹植有些不确定地唤道:“二哥?”
轻轻点了下头,曹丕放下手,有些不耐烦道:“还不起来,这样子好看吗?”
闻言,曹植摇摇头,连忙站起身,尴尬而略显不自然道:“二哥……你醒了。”
丝毫不理会他说了些什么,曹丕背过身,分外平淡道:“你回去吧。”
视线恰好落在曹丕的右肩胛骨的位置上,那里,雪白的中衣上,透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想来是血渗透了绷带。心头拂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曹植艰涩道:“你的伤……”
“什么都别说了,回去吧。”
“二哥,我……”踌躇着不愿离去,却又欲说还休。
低低笑了两声,曹丕转身,眸光闪烁地望着他道:“这算是愧疚吗?子建。”见曹植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曹丕又道:“你我一母同胞,我想,再怎么样,你也不会恨我到想置我于死地的份上,而我,也不至于为了陷害你做到不惜自损的地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只当不曾发生过。”
“可……”想起司马懿方才的话,曹植心里是万分的不安。
“子建。”打断他的话,曹丕幽幽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你、我和子修哥哥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我们……都很开心。” 眼神流露出几分怀念,曹丕不知不觉就放柔了神色。
很多很多年不曾与曹丕这般真切地说过话,曹植只觉得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涨了起来。
收回神思,曹丕缓缓叹了口气道:“若你对我心怀歉疚,就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怎样?”
“二哥你问。”一边应着声,曹植一边低头飞快地抹了下眼角,又重新站好。
直直看进曹植眼里,曹丕字句清晰道:“你果真无心争权夺利,唯愿纵情诗酒吗?”
作者有话要说:持续虚构中。
☆、兄弟会谈自许诺,晋封魏公心寂寥
出了门,司马懿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屋内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就见杨修神色焦灼地走到了自己身边,似乎想要进屋。手臂一抬,司马懿不偏不倚地拦住了他的去路,面无表情道:“五官将有话要和侯爷说,我等且都退下吧。”
不情不愿地跟他退到了院中,杨修还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夏侯尚抢了先,“司马主簿,子桓他还好吗?”
点点头,司马懿回道:“人已经醒了,看起来并无大碍,郎中说休养一阵子便能痊愈。”
长长出了口气,夏侯尚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顿了顿,又道:“对了,猎场那边,我已命人里里外外彻底搜查过了……”
用眼神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司马懿扫了眼一边面色略显不安的杨修,顺手把夏侯尚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对吗?”
迟疑着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