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豪仗义,又傲慢自大,但却仁慈善良,他一定会像伍尚一样,哪怕知道是死也会为了自己回来的。
桑玉察觉出酆荼青深深地自责与绝望,毫无它法,只能紧紧的抱住她。
酆荼青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道:“若不是我,父亲一定会没事的,都是因为我,我不仅令父亲一直蒙羞,受人嘲笑,还总是闯祸,现在更是因为我,我要害死自己的父亲了。”
酆荼青无法控制的用手捶自己的头,嘴唇更是如离了水的鱼一样翕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桑玉觉得酆荼青在这样下去会疯了,她从来都是心思深沉的人,出事以来,沉静的可怕,她刚刚冷静的说了那么多话,接着又有那样疯狂的举动,桑玉觉得有种无法遏制的恐惧在蔓延,她只能紧紧的抱着酆荼青,箍住她的两只手,让她不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然而,第二天发生了让桑玉更加恐惧的事情。两个如狼似虎的狱吏将不说缘由的把酆荼青提走了,酆荼青脸上挂着讥诮冷漠的笑容,然而眼神空洞洞的,似乎一切事情都不能打动她了,桑玉尖叫着,拽着酆荼青的手不肯松开,然而那些人呵斥着把桑玉推搡到一边,哐啷一声又将牢门锁上。
阴冷黑暗的牢房里回荡着桑玉的叫声:“阿荼阿荼……”
然那锁链声似乎越走越远,向更深更黑暗之处走去,最后一声铁门锁闭的声音,一切归于沉寂。
桑玉执着的伸着头,试图于那黑暗之中确认酆荼青安然无恙,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停滞了,黑暗中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只是一瞬,桑玉紧扒着牢门泛白的手指渐渐松开,突然,那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嚎叫!
桑玉身子一抖,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她听出来了,那是酆荼青的声音,这一刻桑玉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她希望能有一缕阳光驱散这无穷的黑暗,让所有凶残的因素都消散,痛苦都平复,沉睡的神明醒来。
可是,酆荼青凄厉的叫声不断传来,桑玉靠在牢门上,蜷做一团,紧握着双拳,浑身发抖,嘴唇咬出了血,她希望这一切都停止,停止,停止停止停止!
牢房里的其他人听到那样凄厉的叫声吓得缩在牢房最里面,恐惧的看着桑玉,不敢靠近。
在那扇铁门之后,酆荼青双手被锁在一个木架子上,手指呈现出一种扭曲诡异的样子,已然断了,身体吊着,双脚几乎要离开地面,站立不稳的左右摇摆,低垂着头,长发被血浸透,纠结成一绺绺。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狰狞翻卷的血肉,她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而她面前不远处靠墙则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瘦弱矮小,苍白干枯,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鹰钩鼻子,看上去阴狠狡诈,而另个一个则赫然是与酆荼青结过梁子的韩炯。
韩炯见酆荼青晕了过去,便放下茶杯,走到酆荼青面前,抓起她的头发,让她苍白的脸露出来,只见酆荼青嘴角噙血,左脸颊红肿,指印嚣张。韩炯一口茶水喷在酆荼青脸上,唤回了她一点点神智,她努力睁着眼睛,想看清弄明白眼前的一切,然而一切都在摇晃旋转,耳中嗡嗡的,她头晕的要吐。
韩炯抓住她头发的那双手又紧了紧,咬牙切齿的声音:“酆荼青,我跟你说过,这辈子别落在爷手里!你他娘的再跟爷嚣张!”说完抬起手,又扇在酆荼青红肿的脸上。
酆荼青半晌没动静,后来吐出一口血,吃力的抬起头,看着韩炯,眼中空蒙一片,可薄薄的嘴唇里,和着血吐出两个字:“豮豕!”她从来没有用过这样肮脏并且恶毒的话骂过人,但,她现在骂出来了,又重复了一遍,豮豕!
韩炯一愣,酆荼青脸颊肿胀,吐字不清,他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酆荼青是在骂他像头被阉割了的猪。
酆荼青看他迷茫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身上的锁链随着她的笑发出叮里当啷的声音,被嘴里的血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可她还是不停的在笑,
韩炯更是生气,转身拿起桌上沾着血的鞭子,粗蛮的在旁边盛满盐水的罐子里涮了涮,咬着牙狠狠抽在酆荼青身上。
鞭梢儿划过酆荼青的脸颊,从耳朵到下巴立马浸出血,那张阴郁又薄情的脸,彻底毁了。
韩炯似乎还不解气,转过头问那个瘦小的人,道:“赵哥,您这还有什么别的招呼咱们酆小姐么?”
那个被称为赵哥的人,名叫赵连,是这刑部大牢的牢头,他本是韩炯父亲的门生,如今酆门倒了,兵部的人便都个个都鸡犬升天,其中就有韩炯的父亲,赵连正要找个由头往韩家走走,自己也好找个清闲又又有油水的差事,可巧,韩炯就找了来,说与酆家的小姐有些仇怨,要借机出出气。韩炯与酆荼青因金塘花魁争风吃醋的事情,赵连也曾听到过,况且,他也看出来皇帝这次是下定了心要铲除酆门,文官之首的丞相又摆出袖手旁观的姿态,那这酆门就真的没有翻身的可能了,迟早是要死,何妨送韩炯一个顺水人情呢?
现在听到韩炯问他,便眯着眼睛笑笑道:“自然有。”
赵连便朝侍立在一边的狱卒挥了挥手,便有两个人各拿一个铁钩子,从墙角一个燃烧的正旺的炉子里勾出一条烧的通红的长铁链,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把那铁链拖到酆荼青刑架之前,勾动几下盘成个圆盘状,像是条盘踞的火蛇。
赵连道:“好戏来了,你可不要害怕。”
韩炯似乎猜到要做什么,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老子才不会怕!”
赵连似乎看出他色厉内荏,也不说破,只是食指和中指在桌子上磕了磕,那两个狱卒听了命令,便走到酆荼青身后,拿出钥匙去开她手上的锁镣,咔哒一声,锁镣松开。
酆荼青迷蒙之中软软的跪倒;双腿恰好落在那烧红的铁链上,瞬间便是皮肉烧焦的味道!
“啊——”整个狱中回荡着,惨厉的哀嚎。
32
32、公主 。。。
酆荼青再次被拖回牢房的时候,桑玉看着眼前这个破败的人儿,几乎不敢碰她,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轻轻一触,便会如酷刑加身。
桑玉开始恨所有的人,刚刚离去的狱卒,那些畏缩在一旁的酆府下人,甚或是邱完,他在哪里?这种时候他在哪里?
酆荼青躺在地上无意识的呻吟着,可桑玉无能为力,她不断的哭,却发不出声音,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桑玉听到酆荼青说了句话,她轻轻稳稳的凑过去,听见细若蚊呐的夹杂着血腥气的呻吟:“阿爹……沧妩……”她最挂念的两个人。
在这不见日月的深牢大狱之中,并不知时光流逝,桑玉盼着时间过快点,酆荼青能够醒过来,又希望时间慢一点,每一次狱卒经过,她都怕是又来提酆荼青的。
她并不知道,那日酆荼青跪上火链之上的瞬间,韩炯就已然吓破了胆,踉跄着退到墙边,摔碎了桌上的茶壶茶杯,然后狼狈的落荒而逃。
韩炯并未再出现,却有个人又踏进了牢房。
邱完憔悴枯槁,跑着过来,几乎撞上了牢房的木栅,急声催促着让狱卒打开门锁。
桑玉冷冷的看着他,他走到桑玉面前。
桑玉抬起手,“啪”,甩在邱完脸上,似乎用尽了力气。
邱完抽抽鼻子,落了泪,问:“阿荼呢?”
桑玉蹲□,守着身前的人。
邱完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躺着的躯体,满身的血污已然变黑,发硬,长在皮肉上,身体之下的青砖上一圈暗淡的血迹蔓延,邱完颤抖着问:“阿荼?”
桑玉不说话也不动。
邱完想杀了自己,杀了所有人,这个不是阿荼,不是那个捉弄自己,狡黠刻薄的阿荼,邱完几乎窒息:“阿荼死了?”
桑玉哽咽的声音道:“我盼着她死了,她就不用受这种折磨,我每时每刻都想掐死她,可我下不去手,她浑身都是血,都是伤,我不敢碰她。”
瞬间,所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宁、关系、爱情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的粉碎。
不到一个时辰,邱完就找来了京城之中最擅外伤的曹大夫,能请动曹大夫又能这样大模大样的带进死牢,邱完是撒了大把的银子,同时,还有着某些人的默许。现在什么银钱、骄傲统统不再重要,邱完只是要酆荼青活着。
可就连行医将近五十年的曹大夫在看到摊在地上的那个躯体之后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哪怕是个精壮的汉子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又何况是个柔弱的女子呢。
桑玉露出这段日子一来第一次对生命急切的渴望,她拽着曹大夫的衣袖道:“先生,您一定要救救她!”
年近古稀的老人,须发皆白,现出一种慈悲和愁苦的表情,道:“老夫一定会尽力而为。”
天气炎热,酆荼青身上的上多以溃烂,要将伤口上的腐肉削去才能敷药,这无疑又是一次酷刑加身。曹大夫的手轻柔而沉稳,并且提前让酆荼青吃了粒镇痛养神的丸药,可似乎对酆荼青却全然无用,她一开始还能嚎叫几声,到后来便只能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着。
在一旁为曹大夫帮手的小学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状,身体微微发抖,嘴唇泛白。
桑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的理智也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接近崩溃,她必须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邱完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懊悔到了极点,自责道:“我应该早些来,我不该让阿荼受这样的折磨的……“
桑玉的愤恨与恐惧似乎一下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喊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邱完不为辩解,只是为了让自己也好受点,似乎为了安慰自己:“酆府出事之后,我爹就派人把我关进府里,把我守得死死地,我用尽了方法,他都不放我出来,你们被关进来三天,我三天粒米未沾,我也拿着刀子威胁我爹,”说着扒开衣领,露出一道尚未长好的伤痕,“我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他,可二哥把我打晕了,醒来之后我就一直被绑住扔在了床上。”
如今谁与酆府摊上关系,那难保便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桑玉沉默了一会儿,她相信邱完说的话,道:“那现在怎么会放你出来?”
邱完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又看了眼昏昏沉沉的酆荼青,轻声道:“酆叔叔昨日被押解回京了。”
桑玉知道,最后一缕奢望也破灭了。
瞬间牢里安静了,两个人片刻后才发觉出异样,去看酆荼青,只见她昂着头,眼睛通红,像尾困住的游鱼,问:“三郎,你说我爹被押回来了?”
邱完面对着那双绝望的眼睛,整个人都懵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朝堂之上,一片鸦雀无声。
自古君权相权便互相牵制,或有雄主,使出雷霆手段,集权一身;亦有丞相势大,操纵朝堂的。可,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在权力之争中站错位置,一旦秋后算账,便惨不可言,是以那些个在朝堂上混迹多年的人,面临此等抉择皆是万般谨慎。
如今就是这样一种情形,刑部的官吏跪在地上等着皇帝下旨裁决究竟是怎样处置镇国将……不,是谋逆反贼酆云山。而皇帝则有些惴惴的看着当朝一品的丞相大人徐离贤,其他大臣也都随皇帝一般,暗暗观察徐离贤的神色。
说什么谋逆的反贼,其中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人都心知肚明,然却不敢违逆圣意,只是尽量的弓着身子,不让自己太显眼。
徐离贤似乎也知道这一触即发的情景全决于自己一念之间,洒然出列,便要下跪。
皇帝赶紧道:“徐离丞相免礼。”
徐离贤也不推辞,朗然道:“酆云山阴谋叛逆,乃是大罪,当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皇帝和一干臣子都松了口气。
然徐离贤微微一笑续道:“不过,臣认为既然首恶既诛,其他被蛊惑的从犯请陛下从轻发落,臣听闻酆云山府中家眷仆妇皆关在刑部大牢,想酆云山多年驻守边关,不曾回京,这些人应不知酆云山谋逆之事,望陛下能网开一面,恕其死罪。一则宽慰士卒之心,减其忧惧,免生变故,二则,更显我主宽仁治国,胸有江海。”
其他官员闻语,便都连连附议,虽说都自认为自己与酆云山并无太大瓜葛,但值此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上,若皇帝当真下了旨只诛首恶,那自己便没了后顾之忧。
皇帝本想斩草除根,但徐离贤这么一说,也让他不禁一愣,若是真的太过狠厉,只怕会激起兵变,况且他本就是师出无名,不免心虚,再者,酆云山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皇帝只以为徐离贤是生了兔死狐悲之念,考虑了一会儿,便做欣然状:“丞相考虑周全,便依丞相所言,待到处决酆云山之后,便将那些人发配边疆吧。“
徐离贤一躬身,道:“皇上圣明。“
下面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大赞当今圣上英明仁慈。
徐离贤回到府中,便吩咐下人,说这几日不见客,匆匆来至后园假山之处,看左右无人,轻轻转动假山上一块儿凸起的石头,便听地下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不一会儿便见假山之后开出一道暗门。
徐离贤提起衣襟,缓步走下,走过一段窄窄暗道便到一个开阔的石室,站在门口轻轻扣动门环,那室中背立的身影便转过身来,窈窕身姿,雪白面容,双瞳剪水,眉间轻愁,正是酆府里唯一逃脱的,酆府夫人沧妩。
当朝丞相却对这个逃犯万分礼敬,语气客气,道:“事情办妥了。”
沧妩微微一笑,道:“如此多谢丞相大人了。”
徐离贤道声不敢。
沧妩道:“小女子只是想问丞相,这次酆府之人能侥幸逃脱,可能保证后世无忧?”
徐离贤摇摇头,道:“此时不过是缓兵之计,当今圣上心神未定才能有此疏漏,若是来日帝位稳固之时,就是那些人……”他没说完,但未尽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沧妩道:“如此还要劳烦丞相大人帮一帮我,毕其功于一役,永绝后患。”
徐离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