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异人原本无神的眼中闪着神光,缓缓道:“赵平,你给本公子记住:士可杀不可辱,今天这帐我给你记着。若是我逃不过这一劫也就罢了,若是逃掉了,哼,我会加倍讨回来!”
声调并不高,语速也不急,却是透着一股坚毅。
“公子……”黑伯五人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象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
秦异人这是斗志昂扬,有了斗志就有了希望,这正是以前那个秦异人所缺少的,要黑伯五人不激动都不成。
“你……”赵平有心要反驳,却不敢直视秦异人的眼睛,一扭头,避开秦异人的目光。
秦异人的目光并不凌厉,可是,赵平那感觉如同面对刀剑似的,不敢直视,不敢不避开。
“异人公子……”鬼使神差般,赵平竟然叫起公子,一句话出口,赵平自己都惊讶了,在心里暗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叫他公子呢?”
“……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让赵平自己难以相信的是,他的语气不再那么盛气凌人,不再那么不可一世,竟然很是平易,还用上了“商议”二字。
与赵平适才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比起来,这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态度还透着恭敬,几个红衣小吏看在眼里,虽是惊讶,却是不敢有异议,谁叫秦异人的目光让他们惊悸。
“若是你有什么坏心思,还是不说也罢。”秦异人没有听他嚼舌头的意思。
“异人公子,请给我片时。”赵平的态度更好,竟然用上了一个“请”字。
黑伯、孟昭、马盖、范通和茉儿五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脸的难以置信。在他们的记忆中,赵平历来对他们是拳打脚踢,喝斥有加,就从未如此前这般恭敬的,连“请”字都用上了。
“公子了得呢!这副气势非凡呐!”黑伯五人大是欢喜,在心里暗赞秦异人气势不凡。
“异人公子,你眼下的处境我不说你也明白,你要是再没有吃食的话,怕是凶多吉少。”赵平斟酌了一番词汇,尽可能恭敬些:“我愿出十金买下她。”朝茉儿一指。
“闭嘴!”黑伯、孟昭、马盖、范通和茉儿异口同声的喝斥。
“你买她?”秦异人有些不解了。
“异人公子有所不知,战国百年,七大战国力征,亡国破家的小国不知几多?家破人亡的世家不知几多?”赵平忙着解释,道:“茉儿姑娘知书识礼,通晓宫中礼仪,只需稍加时日,让她吃好喝好歇息好,就会恢复如初。茉儿姑娘的姿容我是见过的,十足十的漂亮人儿,若是让她假扮一个小国公主绝不会有问题。”
战国时代,七大战国力征,亡国破家的小国不知几多,家破人亡的世家不知几多,因而,小国公主、世家闺女很是紧俏,让茉儿冒充小国公主是小菜一碟,会卖上一个好价钱。
“你获利几多?”秦异人问道。
“百金之数。”赵平忙回答,只见秦异人盯着他不说话,忙改口道:“五百金之数。”
“千金之数。”
“三千金之数。”
“五千金之数。”
“八千金之数。”
“若是运气好,遇到一个大金主,就是万金之数也有可能。”
赵平一连串的改口,数目越来越大。
象茉儿这种年轻漂亮,而又能歌善舞,通晓宫中礼仪的人儿,再冒充一个小国公主,遇到一个大金主,卖万金之数很有可能。
“你获利如此之多,却给我十金之数,你真黑。”秦异人眼中光芒闪烁。
“公子,这可以商议呀,我给公子一成,不,两成,三成也行。”鬼使神差的,赵平并未如以前那般凶相毕露,进行威胁,而是不断加大筹码。
“茉儿,赵平可恶,不过,他说得没错。”秦异人沉吟一阵,冲茉儿道:“我们眼下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没有吃食,迟早会被饿死……”
“公子,你该不会……”黑伯、孟昭、马盖、范通四人脸色大变,盯着秦异人。
茉儿更是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低声饮泣。
“这事虽然恶毒,让人难以接受,却是一条活路。”秦异人叹息一声。
眼下的秦异人身无分文,没有一口之食,跟着秦异人迟早是个死。若是卖掉茉儿的话,的确是一条生路。
多死何益?能活则活。
赵平眼中喜色闪动,眼里全是黄澄澄的金饼。
黑伯、孟昭、马盖、范通和茉儿眼中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
“不过,这要你自愿!若你不愿,本公子就是饿死,也不会强迫你。若你愿意,我就还你自由身。”秦异人的声音陡然转高,掷地有声:“茉儿,你告诉我,你愿还是不愿?”
“卟嗵!”茉儿跪在地上,冲秦异人叩头,道:“公子,茉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绝不离开公子!”
声调并不高,却是透着坚毅,不容置疑。
“赵平,你听见了?茉儿不愿,你以后休要再打她主意,不然的话,本公子一定会杀了你。”秦异人眼睛猛的睁大,右手朝门口一朝,大吼一声:“你给我滚!”
第五章兄弟之歌《无衣》
秦异人的吼声并不高,也没甚力道,然而,听在赵平耳里,如同雷霆一般,愣怔道:“你……我……我……你”
好象被鬼打了一般,你我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走!”赵平有心要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秦异人一番,却是没有那底气,只得一挥手,率领手下离去。
“汪!”唯有那只大黄狗冲秦异人呲牙,一副凶恶相。
“死狗,你等着吧,本公子要吃你的肉。”秦异人冲大黄狗喝斥一声,却是招来大黄狗一阵吠叫,摇着尾巴,大摇大摆的去了。
“呵呵!赵人还不如一条狗。”孟昭心直嘴快,率先道破。
大黄狗冲秦异人呲呲牙,摆出一副凶相,而作为主人的赵平来时汹汹,去时毫无气势,高下已判。
“赵人就是一条狗!我们老秦人才是虎狼!”黑伯、马盖、范通和茉儿大是赞成这说法。
“公子,赵平今儿怎生怕你呢?”孟昭有些不解了,打量着秦异人。
“对呀。”黑伯他们齐声附和。
若真论动手,秦异人他们万万不是对手,然而,秦异人却是把赵平他们震得一愣一愣的,恭敬有加,还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我的气势比他们足。”秦异人一口道破玄机。
气势才是最为重要的,而不是武力,只要气势足,即使如秦异人这般弱势者亦能占到上风,今天的事就是很好的例证。
“呵呵!”黑伯他们发出一阵畅笑声,高昂着头颅,挺着胸膛,一副扬眉吐气之态。
他们被赵平这些恶吏欺压的时间很长很长了,他们就没有占到上风,今天虽然挨了一顿胖揍,却是占了上风,让他们心情舒畅,大起扬眉吐气之感。
把他们的欢喜模样儿看在眼里,秦异人暗叹一声,气势再足也不能当饭吃,这眼下的危局仍在啊,扭头冲茉儿道:“茉儿,我们眼下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跟着我,很可能会死。你若是有中意的人儿,你给我说。若我有余财,我就给你置一份嫁妆;若是我没有余财,我只能还你自由身。”
今日这事固然让人欢喜,可是,对于改变眼下困境来说却是没有丝毫帮助,秦异人于未来没有多少把握,能活多久,他也不知道。茉儿跟着他的话,很可能是个死。
在他们六人中,最有可能活命的就是茉儿了,若能找个人家嫁出去,给她自由身,这是一条活路。
“公子,你不要茉儿了?就算是死,茉儿也跟着公子。”茉儿大急,眼圈儿一红,泪珠子直掉。
“茉儿,你的忠心我知道,可是,多死何益?能有活路不要错过了。”秦异人在心里暗叹一声。
要是有可能,他绝不愿舍弃他们。可是,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让他们都死,于心何忍?
“吱呀。”门被推开了,只见赵平去而复返。
“你回来做甚?”秦异人眉头一立,如刀似剑,眼中光芒闪烁,盯着赵平。
黑伯、孟昭、马盖、范通和茉儿他们眼色不善,死盯着赵平。
“给你。”赵平手一扬,一团黑乎乎的物事儿朝秦异人飞来。
秦异人手一伸,接在手里一瞧,是那块黑饼,入手硬梆梆的,跟块石头似的。
“谁要你施舍?”黑伯痛斥起来:“我们老秦人,头顶着天,脚踏着地,就算要死,也要死得顶天立地!”
“施舍?不不不,不是。”赵平摇摇头,道:“吃还是不吃,你自己决断。”拉上门,快步离去。
“公子,我们决不接受赵狗的施舍,快扔了。”孟昭恨声不绝:“我们老秦人,只有站着生,没有跪着死的理!”
“对!我们老秦人是虎狼,赵人是狗,哪有虎狼接受狗施舍的理!”黑伯、马盖、范通和茉儿大声附和,以身为秦人自豪。
望着五张坚毅而自豪的脸,秦异人暗想,秦国以一敌六,大战山东六国,百年征战,越战越强,最后扫灭六国,一统华夏,与这种以身为秦人而自豪的情感有着莫大的关系。
秦异人想得没错,虽然后人大骂秦国是虎狼之国,骂秦人是虎狼,可是,正是这个虎狼之国,正是这群虎狼秦人统一了中国,扭转了中国的分裂局面,开创了中国的统一格局。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非如后人、并非如儒家贬低的那样残暴不仁,其实秦国政治清明,秦人安居乐业,对秦国有着深厚的感情,愿为秦国去死,因为他们认同秦国,以身为秦人而自豪(后面会有相应的情节来诠释)。
“你们莫要说了。”秦异人阻止他们,道:“这块黑饼虽然让我们很不喜,可是,赵平最后回转并未趾高气扬,并没有说什么侮辱人的话,不算施舍。”
“公子,可是,这是赵人的吃食呀?我们秦人不咥!”黑伯他们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他们被赵人折磨了三载,其中的苦楚几多,其中的恨几多,没人说得清,要他们吃赵人的食物,还真的难。
“你们只记得这是赵人的吃食,你们却忘了,赵平他抢过我们多少财货?依他抢的财货,莫要说区区一块又硬又差的饼,就是给我们山珍海味也是应该的。”秦异人不是迂腐之人,只要不是涉及到尊严、气节、骨气这些不能让步的问题,适当的变通是必要的。
秦异人之所以落到今日境地,不仅仅是赵国扣押了秦异人的财货,还在于赵平他们的抢掠。以他们抢掠的财货,莫要说给一块饼,就是摆上山珍海味也是应该的。
“……”黑伯他们五人无言以答。
“咕噜噜!”秦异人肚子不争气,闹得很厉害,跟打雷似的。
秦异人把手中的黑饼朝嘴里送去,眼里全是贪婪的光芒,恨不得立时吞到肚里。
“咕噜噜!”又是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响起,黑伯、孟昭、马盖、范通和茉儿很不好意思,脸色通红,想要扭过头去,不看这块黑饼,可是,脖子不听使唤,就要盯着黑饼。
黑饼离秦异人的嘴边不过一寸距离了,只要秦异人张嘴就能吃进肚里,可是,秦异人却强迫自己停了下来,暗自想道:“他们忠心耿耿,处此困境,却是无怨无悔,若我吃了独食,我会烂肚肠。”
秦异人以莫大的毅力,方才克制了自己的食欲,要黑伯烧了一釜热水,把黑饼砸碎,扔在釜里,熬成一锅粥。
这黑饼太硬了,砸的时候发出“砰砰”的声响,跟在打鼓似的。
熬好粥,秦异人要孟昭他们拿来破陶罐,每人分了些。
“呜呜!”孟昭、黑伯、马盖、范通和茉儿捧着破陶罐不断抽泣。
“咥吧!咥了才有力气!”秦异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有滚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孟昭、马盖、范通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情不自禁的唱了起了秦军的军歌。
他们一唱,黑伯和茉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同声高唱。
这首《无衣》是秦军的军歌,亦是一首“不抛弃,不放弃”的兄弟之歌!
第六章摸狗不偷鸡
“轰隆隆!”
秦异人躺在榻上,听着肚子不争气的轰鸣声,不由得苦笑。
饥饿难捺,偏偏还一阵阵的轰鸣,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饿似的。可是,肚子就是不争气,就是要响,跟开坦克似的,听着这声响,就让人无语。
“哎!”秦异人两世为人,头一遭遇到这般困境,唯有暗叹的份。
并非秦异人没生财之道,秦异人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懂得的东西不少,总有一些是战国时代没有而又紧俏的吧?弄上那么一件几件小发明小创造,混个温饱不是问题。
问题是,要做事就得要有力气,他饿得没了力气,什么事也做不了;即使他有力气做出来,总得要有自由才行,他眼下被软禁,他的天地只有这座小院,有力气也使不上啊。
唯有坐守困境的份,这是折磨,往死里折磨人。
“呼呼!”
一阵凉风吹来,如刀似割,秦异人单薄的身子骨哪里禁受得住,那感觉就象三九天里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淋在身上似的。
眼下已经入冬了,天气极冷,秦异人没有冬衣,穿的不过是一袭破烂陈旧的薄袍,哪里禁受得住如此寒冷,不住抽凉气,牙齿打架。
被褥?
那是个奢侈的字眼,按照前任的记忆,秦异人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用过被褥了。
“格格!”
一阵牙齿碰撞声从别的屋里传来,甚是清脆,秦异人知道,黑伯、茉儿、孟昭、马盖、范通他们也是被冻得受不了。
秦异人象狗一样蜷作一团苦挨,好不容易挨到月上中天,一咕噜从榻上跳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挨到后院,顺着清新水气传来的方向摸去,终于来到装水的陶罐处,狠狠灌了一肚子冷水。
“冷,真冷,真他娘的冷。”秦异人早就被冻得浑身发冷,没有一丝儿热气,再喝一肚子凉水,从里到外冷了个透彻,跟冰棍似的,牙齿不住打架。
好在,灌了一肚子冷水,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
“是时候了!”秦异人仰头望望天空,只见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儿星光,捡了一根枯枝,回到屋里,直奔孟昭的屋子。
“好臭!”刚到门口,就被一股比大便还要臭的臭味熏得头晕眼花,秦异人捏着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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