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刻意在此等老夫,不会就为了叫老夫一声福建仔吧?”
“为了韩忠彦!”杨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对章惇这种老狐狸,你刚翘下臀他基本就能猜到你要放什么屁,与其拐弯抹角让人瞧不起,还不如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本意。
章惇呵呵一笑道:“是因为李清臣的夫人?”
“只能说是她提醒我注意到了韩忠彦!”杨逸靠近些,接着轻声说道:“从王荆公施行新政起,韩琦就是主要的反对者,韩家盘根错节,其影响力绝不容忽视,可以说韩家就是守旧派的一面旗帜;而且,军队是陛下、是朝廷的刀锋,刀柄岂能掌握在对方手中?”
章惇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杨逸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从章惇的眼中分明看到了讨债者才有光芒;在习习的晨风中,俩人并骑进了宣德门。
“什么人?竟敢皇宫驰马?来呀!给我拿下!”
突然,宣德门里有班值侍卫大声厉喝,只见他一声令下,十几个班值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有的挥着鞭子,有的拿着长枪,劈头盖脸的就对二人的随从开打,章惇的马头也挨了一鞭子,马匹受惊之下,人立而起,幸好杨逸靠得近,一把扶住了章惇,否则他非被掀下马不可。
杨逸将章惇扶下马后,俩人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如狼似虎的班值侍卫虽然没有下死手,但俩人的随从都不敢反抗,此时已经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宣德门是出入三省两院的必经之道,此时正是上衙坐班的时间,许多官员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都纷纷的交头接耳起来。
杨逸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章惇,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宣德门是皇宫大门,大门正对御街,大宋的六部衙门是在御街两侧的千步廊罗列设置,但东西两府及馆阁却是在宫城里面,自开国以来,大宋一直没有明文规定官员上衙要在宣德门下马,习惯上大家都是骑马进了宣德门,到了里面的跨栏处才下马。
其实谁都知道,事情的焦点并不是门里还是门外下马的问题,章惇是当朝首相,守卫皇宫的侍卫若没有人在背后指使,就算出于维护皇家尊严的目的,也不敢如此悍然对首相下手。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污辱,目的就是让章惇颜面扫地,威信全无,而章惇是新党的核心人物,打击了他,就等于打击了整个新党咄咄逼人的攻势。
倒底是谁有能力指使皇宫班值这么做呢?杨逸与章惇对视一眼,不自觉地向隆祐宫的方向望去。
隆祐宫里,向太后闭目而坐,手上串念珠一颗一颗地拨动,缓慢而有节奏,向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尚清仁站在她背后,手持羽扇轻轻扇动,一个小太监适时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尚清仁跟前耳语了几句,又退出殿去。
“太后,成了,刚好那个新科状元杨逸也在场。”
向太后眼皮都不动一下,轻声道:“好,这个杨逸仗着官家爱护,竟敢顶撞于我,正好先灭灭他的嚣张气焰,迟早我会让他悔不当初;清仁,该交待的都交待下去了吗?”
尚清仁躬下身子应道:“太后放心,都交待清楚了。”
“嗯!”
殿中又静了下来,尚清仁心中有事,手上的动作不经意地慢了下来,向太后双眉微微一蹙道:“清仁,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么做不妥?”
尚清仁又想了想,谨慎地答道:“太后,此事瞒不住人的!”
向太后双目豁然张开,凛凛然低喝道:“老身就没打算瞒着谁!你没瞧见那天的情形吗?一个小小的起居舍人就敢忤逆老身,他们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在?”
“可是官家那边……”
“官家的心思我能不知道?可若是没有章惇这帮奸佞帮着官家,官家能这样吗?如今朝中一个个忠直老臣尽数被贬不说,连朝野崇赞为女中舜尧的宣仁太后,都被这些佞臣指为老奸擅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再任由他们这么折腾下去,我大宋基业必将毁在这些人手里,到时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向太后越说越激动,口气也越来越凌厉,其实外间如何折腾,与她这个太后都没太大干系,但张商英等人一将矛头对准高滔滔,向太后立即感到危机弥漫。
向太后与高滔滔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当初有高滔滔在,还能压着赵煦,现在赵煦一亲政,所表现出来的凌厉让孤掌难鸣的向太后十分不安。
赵煦的亲娘朱德妃仍在,这个出身平民家庭、性格柔弱的女人一向对高滔滔与向太后毕恭毕敬,但仍一直被高滔滔与向太后极力打压,都说母凭子贵,赵煦登基为帝,按惯例他的亲娘应封为太后,结果只封了个太妃的称号。
这还是其次,高滔滔把赵煦整天带在身边,朱太妃连见一面儿子的权力都没有,神宗死了,正宫皇后不去服丧,让朱太妃去服丧三年,衣饰、车舆、罗伞等皆有苛刻要求,月例钱与普通嫔妃一样,不立宫殿名,不许单独走皇宫正门宣德门,种种行为对朱太妃极为刻薄。
朱太妃护送神宗灵柩前往永裕陵时途经永安。河南知府韩绛前来迎接灵柩,同时拜见了朱太妃,此事后来被高滔滔得知,竟勃然大怒,把朱太妃叫来大声斥骂:“韩绛乃先朝大臣,你怎能受他拜礼?”
朱太妃吓得脸色惨白,跪地不起,连一句话也不敢争辩,只是一声声地认错着。
按说她是神宗皇帝的妃子,当今皇帝赵煦的亲娘,护送灵柩的路上接受一个臣子的拜礼没有错,但到了高滔滔眼里,就成了大错特错,赵煦在边上看着自己的娘亲象奴仆般被一声声的喝斥,怆惶而无助,他只能默默地忍着,甚至不能对自己的娘亲说一句安慰的话。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旧事,将心比心,若是受这么多委屈的是自己,自己会如何?如今这些事就是向太后心中的一根刺,新党刚刚把矛头指向高滔滔,向大后顿感坐立不安,若让新党这么清算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清算到她头上,当初打压朱太妃的事她也没少做,新党连已故的高滔滔都敢指为‘老奸擅国’,还会将她看在眼里?
她没有太多的办法,所以只能再次利用宣德门这个模糊的界限,让章惇的颜面和威信扫地,使得章惇主动上表辞去首相的职位。
内押班屈伟生带头打完人,又严厉的训斥一翻才罢休,杨逸站在章惇身边,见章惇脸上古井不波,平静得仿佛这事跟他没关系一样,俩人的随从个个带伤,章惇让他们退出去后,与杨逸一道向宝文阁走去。
半道上,杨逸轻声说道:“章相公,想来这只是第一波,您若不上表请辞,从明天开始弹劾你的奏章定如雪片飞舞,托您的福,估计我也能捞到不少弹劾的奏章。”
“状元郎怕了!”
“怕?若是怕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会非常的怕!”
杨逸也没多说什么,章惇心里明镜似的,这种事无须他去班门弄斧,俩人进了宝文阁,赵煦安坐御案后,好象专等他们到来,见礼之后,章惇用异常平静的口气将宣德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煦除了偶尔轻咳一下,一直沉默不语,等章惇把事情说完,他突然问道:“卿打算上表辞去相位吗?”
“是的!”
“那就回去写吧!杨卿也写!朕等着!”
“是!陛下!”
三人只短短相谈数语,杨逸便与章惇走出宝文阁,然后各自回家写辞呈去了!
出乎杨逸的预料,各方的反应比他猜想的来得快,也来得猛烈许多,天未过午,旧党弹劾章惇和他的奏章就堆满了赵煦的案头,内容无非是引经据典说二人嚣张跋扈,藐视皇权等等,内外配合的紧密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另一方面,新党的张商英等人则紧张无比,历朝历代能在皇宫骑马的大臣不是没有,但那都是皇帝赐给极少数大臣的一种荣耀;到了本朝,皇家对士大夫极为优容,并不严守这些规定,宣德门到东西两府(大宋习惯上把政事堂和枢密院称为东府和西府)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大臣们上衙通常都是骑马入宣德门,在接近两府的跨栏处才下马,但这只是一种习惯,并无明文作为依据,所以张商英他们也只能用‘惯例’为章惇俩人辩护。
问题又来了,你说惯例如此,人家旧党说没这惯例。以前的大臣都这样,你看到了?我们怎么没看到呢?皇宫侍卫怎么没看到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以前的大臣都这样,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对的,他们没被抓住那是他们好运,章惇俩人既然被抓住了,那就从这俩人开始处理好了。
在这件事上,新党说来是比较被动的。
挣扎在垂死边沿的旧党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凡还能提得动笔的,无不一份接着一份的上弹劾奏章,誓要将章惇拉下马来,朝中一时电闪雷鸣,呈风雨交加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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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075章响亮的耳光
杨逸的书房布置得很清雅,檀木书架上摆放着一些金石古董与线装书,疏落而明洁,宽敞的轩窗外一池碧波澹澹荡荡,风荷明媚,鸟语花香。
杨逸好整以暇的坐在书桌前,看着韩碧儿素手纤纤在磨墨,碧玉手镯把她的皓腕衬得柔润纤美,随着手腕的转动,头上的玉钗儿坠着的珠子在轻轻晃动。
被杨逸细细地打量着,韩碧儿心中既充满了喜悦,又不免有些窘迫,明眸瞥了他一眼柔声说道:“墨好了,许郎要写什么?”
杨逸向她眨了眨眼,提笔就书,韩碧儿依在桌边,等看清他所书的内容时,不禁大惊失色:“杨郎,这是怎么回事?写的怎么会是辞呈呢?”
杨逸头也不抬地答道:“本来轮不到我写的,这算是陛下对我的恩宠吧!”
“恩宠?这辞呈都写上了还恩宠?杨郎,你能不能跟奴奴说说,奴奴这心里纠得紧呢!”
“哦,真的纠得很紧吗?来,我帮你揉揉!”杨逸说着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双手在她巍峨的胸前揉了揉,入手处温软如鸽,滑腻留香。
“杨郎,你别这样,奴奴是说真的!”韩碧儿不敢抗拒,脸上担忧的神色未退。
杨逸抱着她,把宣德门的事、还有宝文阁中与赵煦的几句对话说了一遍,然后问道:“碧儿明白了吧?这回不用担心了吧?”
韩碧儿一脸疑惑,螓首左右晃着,杨逸一看她老毛病又犯了,立即将她翘臀一掀,啪啪就是几个巴掌:“我看你还充愣卖傻不?看你还装!看你还装!”
“杨郎饶命!奴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嘻嘻……”
“你这小狐狸精!”
在宝文阁,赵煦三句话不到,便让杨逸和章惇回家写辞呈,自然不是真的想让两人辞职,宣德门的一通污辱,使章惇颜面扫地,若是事情到这分上,连份辞呈都不上,别人一定会说他贪恋权位,厚颜无耻,而且也只有通过上辞呈,再由皇帝出面一再的挽留,甚至屈尊降贵去请,才能挽回章惇的颜面和威信。
本来所有的焦点都在章惇身上,现在赵煦让杨逸也上辞呈,确实可以说是对他的一种尊重和恩宠。
精明如韩碧儿,一听完事情经过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她习惯了在杨逸面前扮小女人,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聪明反而引起杨逸的反感和顾忌,结果换来了杨逸的一顿‘暴打’。
见她揉着香臀儿,媚眼如丝的婉转膝上,杨逸不禁哼道:“你等着,等我先把辞呈写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郎,奴奴真的不敢了!”韩碧儿楚楚可怜地哀求着,见杨逸还是一副‘刚直不阿’的样子,她凑到杨逸耳边低语几句,眸光盈盈媚态万千地看着他。
杨逸不自觉的看了看她那温润的红唇,‘义正词严’地说道:“好吧,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韩碧儿听了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柔若无骨的身子如水蛇般向书桌下滑去,结果杨大官人一篇二百字的辞呈竟写了近一个时辰,其间不时长吁短叹,仿佛不知如何措词一般。
第一天的辞呈当即被赵煦拨回,第二天杨逸俩人接着上,他还抽空去探望了一回李清照,两家都住在景明坊,离得不远,倒也方便,确定这个才女一切如常,没有因这次溺水变成弱智后,杨逸大松了一口气,否则自己可真成千古罪人了。
第二天的辞呈再次被赵煦拨回,第三天杨逸俩人继续上,面子上的功夫一定要做足喽!结果第三天的辞呈赵煦没有拨回,来了个留中不发,这几天朝野无不在观望此事,一见如此,新党顿时紧张万分,这几天他们没少往章、杨两家跑,但章惇和杨逸非常默契的都来了个闭门谢客,去求见赵煦,赵煦也拒不接见,把他们弄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而旧党则是欣喜若狂,仿佛胜利女神正在向他们招手一般,再次轰轰烈烈上表弹劾章惇与杨逸,真个是纸片纷飞,一时洛阳纸贵。
结果到时傍晚的饭时,赵煦摆出全副仪仗,来了一次浩大的‘御驾亲征’,先是到章惇府上蹭了一顿饭,接着还跑到杨家讹了棵珊瑚树,这才‘胜利班师’。
此举一出,旧党立即全体失声,新党则个个弹冠相庆,赵煦的面子给足了,第四天章惇和杨逸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衙当值。
来而不往非礼也!
而且章扒皮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血债血还的字眼,你让他流点血,他要你用自己的骨头粉末来还。
追究西北四城责任的‘司法程序’突然加快,三天之后,由中书舍人林希拟定的追责草诏就罢到了赵煦的案头,这回赵煦没有犹豫,玉玺一盖,鲜红如血。
吕大防、刘挚、苏辙、苏轼、梁焘、范纯仁、朱光庭、刘安世等再次被贬谪,他们的的脚步离岭南越来越近了,连虚衔都降了好几级,加上身上没有差遣,这些人在地方事实上就是一个流放犯。
致仕在家的文彦博也跑不掉,追回元祐年间给他的所有爵位,而且打击面进一步扩大,绵延到了军方,先说说韩忠彦这个枢密使,他的旧账也一并被翻了出来,第一点韩忠彦曾上书:昔仁宗始政,当时亦多讥斥章献时事,仁宗恶其持情近薄,下诏戒饬,陛下能法仁祖用心,则善矣。
这是一份劝戒赵煦学习仁宗皇帝的奏章,赵煦与仁宗的幼年遭遇很相象,仁宗十三岁登基,前十年由章献太后刘娥垂帘听政,刘娥死后,仁宗曾下令朝臣不得议论刘娥执政期间的得失,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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