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说……”
“把结界破了,全部一了百了嘛!”
“很难,很难。”某狸沉思了一下。“这结界由怨念而生,要想把结界破了,就必须把本体的怨念解了。
经过昨晚的事情,看来这小女鬼就是怨念的本体。
但她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哪里来这么深的怨气呢?难以想象啊……”
“非也非也”,我拍拍手,义正词严的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由来怨鬼出年少嘛!”
某狸浑身直颤。
“阿狸啊,你比我先来,在府里呆这么久,就没有听过什么风声?”
“我也是去年刚进府的,时间不长!”好委屈的说。
“平时又没有人注意你这小样儿,蹲哪房都能听到不少好东西吧?”
“那些寡廉鲜耻的事儿,本少爷不屑听!”
“妙极,妙极!”我恨的牙痒痒,“您老不愧是德行高尚,金相玉质,仙姿洁骨,淑美英才,堪为我等拜赐之师,我很看好你哇!”
某狸一听我语气不善,讪讪道:
“不过……有次路过厨房,听到里边人讲,相府每年都有仆人莫名其妙的失踪,去年就是住你那房的秋娘……也许同住的小梅可能会知道,你可以去问问。”
“每年都有人失踪?如果他们也和我一样,是被小鬼抓去捉迷藏,那魂儿回不来,一年后也是死掉,而不是失踪啊?”
“应该是尸体被处理掉了,掩人耳目而已。毕竟对相府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某狸肯定的说。
“那好,我去向小梅打听打听。她和秋娘一起住,肯定知道点儿啥。霉啊——”
我哀嚎。
当晚,我缠着小梅,问东问西,最后终于把话题,扯到了秋娘身上。一提到秋娘,小梅就显露出明显的不安宁之态。
秋娘以前是上房的女仆。据说刚来时,被分派在洗衣房干活。平时沉默寡言,曾一度被大家认作哑巴。
但同时老爷和夫人,就是喜欢并且看中了她这点,后来专门调了去伺候夫人。她平时人缘很不好,只和同房同住的小梅亲近点。(废话,嘴紧的象蚌壳一样,三姑六婆们什么口风都挖不到,还能有什么好口碑?)
小梅说,夫人很是欣赏秋娘心性纯熟,做事不招摇,很快把她拨去侍奉小姐。小姐自幼体弱多病,连下人们都知道,她长年卧病在床,从不出房门一步,每日里服用的,都是西市保济堂老国手开的药汤,也全由秋娘熬进端出。
只是这秋娘,自从侍奉了小姐以后,就愈发的木讷。最后到了每日里,收工晚膳回房后,都要发愣上好一阵子,直到由小梅喊着,才熄灯歇息。
然后就这么一天,清早起来,小梅一看,睡在同床的秋娘,人,没了。
全府上下,无人知晓,两天后,老钟头儿正式宣布,秋娘回乡了。
回乡?天大的笑话!只有小梅自己明白,秋娘告诉过她,当年自己家乡遭了旱灾,父母双双饿死,亲族统统迁移,秋娘流离到相府,签的是卖身死契,哪里有乡可回?
但这一切,小梅都只有沉默,尽管我知道,沉默,有时候代表了许多形容词。
花开顷刻
花开顷刻
第二天一早,我就装作勤奋的进行打扫工作,在院子里迅速找到了阿狸,两人开始偷偷摸摸,贼头贼脑的商议。
听完我打听到的,所有有关秋娘的事情后,阿狸童鞋兴奋的总结:秋娘就是和我一样碰到了小女鬼,魂魄关在结界内,由于没有及时找到出口,而最终一命呜呼,连尸体也被老钟头儿处理掉了。
真是丧气。
我摇摇头,哀怨的拽起阿狸的毛尾,无聊的搓来抹去,又抹来搓去,越揉越舒服,仿佛回到了现代的顶级卖场……真是上好的皮草啊,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噢,我太邪恶了,惹的某尊小脸发烫,一阵白眼。
“别,别揉了,要不这样,秋娘是侍奉小姐以后才出了问题的,今晚我陪你去小姐那屋探探,看能发现点什么没有,总行了吧?”
“哦——也——!”我得意的比了个V指,换来某狸无奈的长叹一声。
晚上我一早就哄了小梅早早熄灯睡觉。才入夜,我就暗自爬了起来,会合了早就等在门口的阿狸,一起向小姐的院子出发。
小姐的院落在上院的最深处,要穿过二堂,绕过老爷的书房,经辛梨亭,跨三思台,才能到达。虽然建筑多,却都是空空荡荡,这不是明摆着藏人嘛,白天来一定眼花缭乱!摸爬的我越走越累,不住吞吞口水。
“狸啊,啥时才能到啊?我已经走的腰酸背痛了!”
“嘘——小声点!喊啥?就要到了!这路我走过一次,不会错的!”某狸很有信心。
“要不我们走慢点,边走走边逛逛,看看周围风景怎么样,下次白天来的时候,心里也好有个素?”我把阿Q精神发挥到恬不知耻的境界。
“呸,敢情你以为你来玩的哪?快走!”工头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赶紧象芦柴棒一样把头又缩了回去。
我不是黄蓉,我没有武功,但是我还是成功而幸运的,乾坤大挪移到了小姐的屋外,这主要归功于某狸良好的旅游向导功能,实在是价廉物美、老少咸宜;出外旅行,居家必备之良品。
轻轻推开小姐绣房的门,露了个小缝隙,没有人。我和阿狸一前一后闪了进去,然后赶紧合好。
碧纱窗,糊了“富贵纸”,虚影斜斜;玉屏风,嵌了琉璃贝镜,清丽无双。床角只吊着红绫帐幔,衾褥也十分干净。
绣房里点了淡淡的沉香,幽幽袅袅,高雅冲澹,甘醇陈冽,却仍然掩盖不住,屋子里回荡的一股明明灭灭的酒味,酸酸甜甜的。
哇噻,原来老裴家值钱的好东西,都在这屋里。
我蹑手蹑脚的踮着脚尖挪过去,先抬臂在合紧的纱幔前挥了挥,留下一道影——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喊——阿狸冲我点点头,我小心翼翼的揭开幔帐——
一个可爱的女娃娃正香香酣酣的熟睡着,娇娇俏俏的,一张小脸稚嫩而温静,哼,就是我前晚在茅厕路上遇见的女娃娃!仔细端详后,作为报复,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的白花花的腮帮——
“别——”阿狸想阻止我的毛手毛脚,可是没有来的及。
软软的,手感真好——可是奇怪,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映。我不死心,又使劲捏了捏,还是没有反映——冷汗涔涔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我使出吃奶的劲,推推搡搡,小人儿就是不动如山——没法儿了,回头望望某狸,它也呆在原地。
“那个,要不换你来摸摸?反正是个小孩儿——“我讪笑。突然觉得不对劲。
“阿狸,不对啊,这是小姐吗?小梅口里这小姐没二十也过十八了吧?但床上这位——我发誓不会超过五六岁!——”
没有等研究完,我就感觉到一份莫名的澄静,心似乎涅槃了一样,从头畅到脚。好温暖,好亲切,好柔和,好诡异,象波涛样层层涌来;令我无力抗拒的眨起眼——眼皮好沉重啊!
“不好!是玉红草!”某狸激动的跳了起来。
“快走!”拽着我窜出屋子,它这才松了一口气。
“玉红草?”我若有所思。
“你知道?”
“孟浩然孟大诗人不是有个名句“手拨金翠花;心迷玉红草”吗?是什么珍稀品种的花花草草啊?”
“笨心,玉红草是我们天之九部特有的异草,生在昆仑山,长在昆仑墟,吃了它的果实酿的酒以后,会醉倒,然后一睡三百年都不得醒啊!”
我倒抽一口凉气。“三百年?醒来黄花菜都凉了吧?”
“很少有人能真正醉卧三百年不死的……”
“算了,这不是重点,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看样子我们一时半会弄不醒她,但她又是本体,问不到怎么解决因果呢?”我挠挠头,发愁极了。
“只要见到了本体,少爷我也不是没有办法知晓因果。”某狸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淡淡的说。
“那还不快点弄!”我不由分说揪住它的小耳朵,两眼快要冒出了粉红色的小心心。
“放手放手,我立刻施法就是。”吃痛的咬咬牙,小腰一扭窜出我的掌心。
“哼,速度还挺快!”
只见某狸双爪合十,对天拜了三下,然后在空中划个圈,圈内出现一片水澜。一指刺入波中,轻巧的一点,一朵凝脂般的花苞盈然而生,碧绿的叶膜纤尘不染,秀气冲人。底下的水波很快泛出一片金光,花苞隐隐约约要绽放了。
“注意看!”
某狸轻喝一声,口中念念有词,与之相随,花苞快速绽放,花瓣越开越大,上面浮现出一段段场景,似走马灯一样在我们眼前闪过。
相府大宴,张灯结彩,夫人给小女孩换上盛丽的红妆,由丫鬟领着出去玩。。。。。。。
后院中,小女孩拉着丫鬟一起玩捉迷藏,闹的不亦乐乎。。。。。。
下人们在院角的石桌上;按老爷的吩咐;摆了各式各样的糕点供以吃食。
有个模糊的人影在糕点盘旁;放上了一个玉酒杯;里面盛满了酒。。。。。。
疯累了的小女孩;跑过来;躲进石桌下;一会见没人找过来;抓起玉酒杯;把里面的酒当水;一饮而尽。。。。。。
小女孩醉倒后;趴在石桌边睡着了;由老爷抱回卧房;再也没有醒过来。。。。。。
花朵很快凋谢了,金色的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某狸抬手一收势,黑夜又回到了寂暗的空间,仿佛从来没有被划破一样。
“还没怎么看清楚呢,阿狸,要不,再来一次?”我一头雾水,不满的嘟囔起嘴。
“这是本族的密法,花开顷刻。”淡淡而又惆怅的声音飘过。“花开顷刻,如同似水流年,虽然可以还原因果的本来面目,但这法子只能让你看到,静止的因果海中,每一个因果,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瞬间。”
“只能回溯,而没有办法串联吗?”
“没有办法,这已经是偷取天机了。”
“那就算了,阿狸。反正我猜,这小女娃的怨气,正是从这大宴中来。是由于寂寞吧?当时没有玩结束的迷藏游戏…… 长年沉睡,已经深刻到骨髓的寂寞。”
“也许吧——嫣红小姐的沉睡,完全是因为喝了那盏玉红草酒。一会早上去石桌那边看看,要是找到玉酒杯,砸碎掉,应该怨气就能解了……”
我俩兴奋的等到天一亮,就顶着熊猫黑框,双眼冒着血丝,激动的奔到那院的石桌前,阿狸小爪一比,我立刻加足马力——开挖!
很快,一个红色的鼓鼓囊囊的小锦盒被顺利的挖出来的。我俩的对望一眼,成就感十足。
慢慢打开小盒,顿时傻了——里面的玉酒杯,早已跌成片片碎块——得,俺俩整夜算是白忙一场。
仙家
仙家
轻轻吁了口气,我咯咯一笑,“阿狸,收工!时间还早,现在回房应该还能补个小觉!”
某狸目瞪口呆的望着我,迟疑着涩声问:“就这么回去了?还补觉?”
“要不暂时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目前倒是没有。”
“那还不回去继续睡!”我理直气壮的说:”怎么莫非昨晚你没摸到,嫉妒我,还想潜回小姐房。呃——再续前缘?”
“呸!”嘴角微微抽搐。
“那就快点回去吧,大家都辛苦了一晚了,好好休息。
眼下咱们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在这个大前提下,再考虑后面经常要参与的短线活动嘛!”
“你也睡的着?”
“怎么睡不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小命儿就要没了,这样也睡的着,笨心你还真是迟钝。”
我拍拍胸脯:“放心,天塌下来,我个儿比你高我顶着。”
某狸身形一晃,歪歪倒倒。“你还真是不要命啊!”
“要命?何为生?何为死?你知道真相么?”
“————”
“真相是不存在的。”我正色道:
“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即使我明天就死了,至少我今天还活着,就要活好当下。我只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每个人最终都要死的嘛,只是早晚不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害怕吗?”某狸神色微变,若有所思。
“怕又怎样?不怕又怎样?每件事该来的迟早都会来,急不得也躲不过。随它该怎样就怎样呗!人之一生,长短各异,但始终无法回避该有的遗憾和恐惧,所以道家佛家才会有所谓的修行啊。”
晨风吹过,日霞四散,明媚缤纷。
某狸眼睛一亮,点点头道:“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是啊,正是这种种遗憾和恐惧,才能让我们更加珍惜当下。未来本就易变,人生起落如四季更替,循环不变自有定律,所以做人只能顺势而为嘛!比如眼下,何必在看不见底儿的洞前执著呢?我俩的最好选择,就是回屋继续睡觉喽!”
我潇洒的一回身,负手哼着“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的调儿,回房去也。
————
时间就这么象提款机里面的人民币,遇见月光女神一样,哗啦啦的流啊流啊,加速飞转着,一晃,居然半年有余。
可以看的出来,对于这事儿,某狸比我还急。虽然它嘴上不说,有时还讽刺讽刺,挖苦挖苦我,但落实到实际行动中,该童鞋还是为我四处奔走,多方打探,积极的态度是绝对值得表扬的。
比如伙房的李伯经常发现,他晚膳特制的红烧鱼少了一条,恨的直跺脚……
比如下院的带喜经常发现,她整齐铺晒着的黄灿灿的稻粒,给踩出一个个爪印,气的直掉泪……
比如上房半夜三更书斋里,经常传出老爷嗔怒的唾骂:“臭猫,把我过去的奏折全毁了!”
当然,某狸童鞋还是功绩显著的,至少我们成功的的得知:
夫人的饮食爱好自小姐醉倒不醒后,就由红烧鱼改成了桂花糕……(甜食果然能调节心情)
老爷得了颇为头痛的痔疮,真实原因是因为加入了“怕太太俱乐部”……(精神压力过大)
下院后山中杂草丛里,扒拉扒拉果然有不少残衣断袍——尸没见着,白骨在我的坚持环保,决不深挖的理念下,至今也没露头……(应该不是凶案第一现场吧?)
日夜奔劳下,阿狸本来就貌似营养不良的小身儿,(其本尊坚称是族中最完美的身材),又足足瘦了一圈,心疼的我直接向刘妈借了杆称,作为随时捉它休息的借口。不带薪也能免费工作成这样,真将我乱感动了一把。
当然,解压活动也是必须常常举办的。自从我见了它的法技“花开顷刻”后,我就常常缠着它进行技术交流。
我说:“狸,听过这首名诗吗?
琴弹碧玉调,炉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