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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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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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二郎双刀“铛”的一撞,吸引了血虎的目光。血虎低沉地吼叫一声,凹陷的胸膛胀起,露出折断的骨骼,他拿出一根黑黝黝的铁矛,野兽般扑来。

“哥!”

易彪瞪大眼睛,望着朝武二郎飞扑而去的血虎,大叫道:“哥!”

血虎身影迟滞了一下,然后加速朝武二郎扑去,把易彪的叫声抛在脑后。

程宗扬和吴战威都瞪大眼睛,他们也认了出来,那个身体畸形的怪物果真是易虎。他凹陷的胸膛正是当初被巨石击中的部位,他被山洪卷走,在山涧中撞得遍体麟伤,头颅和四肢也为之变形。如果不是同胞兄弟易彪,任谁也认不出眼前的怪物就是当日沉默寡言的北府兵军官易虎。

鬼王峒的使者变了下脸色,然后对旁边披发的巫师说了句什么。那巫师穿着缀满羽毛的长袍,脸色苍白,他拿出一团黑色的泥膏,放进盛满蛇彝女子鲜血的瓷盒中,然后投入火中。

白色的烟雾从火中飘出。周围面目狰狞的鬼武士神情微微耸动,眼珠愈发鲜红,仿佛能滴下血来。

血虎的铁矛在空中发出一声沉闷的风声,狂飙般扑向武二郎。武二郎双刀交叉,硬生生挡住他一矛,然后旋身出刀,用上了腰腹的力量。

同样是受鬼王峒使者驱使的武士,血虎的出手却明显不同。他铁矛犹如发怒的蛟龙,不仅力量奇大,而且招术精妙,比起那些鬼武士高出不止一筹。即使武二郎这样的猛人,一时间也被他的铁矛困住。

一丝异样的气息飘入鼻端,程宗扬手指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对面的鬼武士力量却徒然加大,他喷出浓重的鼻息,长刀犹如巨斧,重重劈在程宗扬刀锋上,将他震得手臂发麻。

“小心毒烟!”

那种黑色的泥膏程宗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他急忙屏住呼吸,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身力气疾风暴雨般朝对手攻去。

被鬼王峒使者改造过的易虎仍保留着原来的武技,再配上他恶魔的躯体,虽然无法攻克武二郎,却将他牢牢牵制住。

忽然一柄钢刀格住血虎的铁矛,易彪额头青筋暴起,嘶声叫道:“哥!”

血虎盯着他,铁矛缓缓退了半尺,然后蓦然加速,刺向他同胞兄弟的喉咙。

易彪虎目迸出泪水,大叫道:“哥!你醒醒啊!”

“傻蛋!”

武二郎一肩膀把易彪撞开,刀锋准确地劈在血虎矛尖上,破口骂道:“他这会儿又不认识你,你鬼叫个屁啊!”

说着他也闻到黑膏燃烧的气息,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使者尖笑道:“看你们还能撑到几时!嘻嘻,这虎族汉子倒是好身板,炼制出来比血虎还强上几分……血虎!杀了他!”

血虎手中的铁矛猛然一紧,幻化出无数矛影,重重叠叠朝武二郎逼来。紧接着,高台上又跃下数名鬼王峒武士。

吴战威负伤,易彪失魂落魄,只剩下程宗扬和武二郎还在勉强支撑。程宗扬原以为有武二郎这张王牌在手,干掉鬼王峒的使者不是什么难事。谁知道改造过的血虎竟然这么强,只怕要一两个时辰才能与武二郎分出胜负。

焦急中,一抹刀光从暗处袭来,流星般刺向使者胸口。

束着腰甲的凝羽从黑暗中现身,一闪就掠到木塔上空。鬼王峒使者的笑声僵在喉中,本能地抬起手。“噗”的一声,月牙状的弯刀挑穿使者的手掌,爆出一片血花。

凝羽修长的身体在空中一折,灵巧地翻了个筋斗,顺势拔出弯刀,变招朝使者脖颈抹去,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滞。

使者握住被穿透的手掌,尖叫着滚下木塔,他身边的巫师阴恻恻抬起手掌,露出掌心一个血红的鬼面图案,然后喉中发出一声厉鬼般的尖啸,掌心的鬼面图案蓦然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朝凝羽腕上咬去。

凝羽回过手腕,弯刀洒下一片月光般的辉影,绕开巫师的手掌,在他颈中蜻蜓点水般一抹,带出漫天血影。

巫师的头颅仿佛失去重量般,从脖颈中飞起,旋转着飞下木塔,滚在一名花苗女子脚边。

那花苗女子脸色苍白,神情却很镇定,甚至朝凝羽微微一笑。

凝羽刀势不停,朝木柱的绳索掠去。程宗扬急道:“别动绳索!毒烟!”

微笑的花苗女子忽地变了脸色,露出鬼王峒使者般拧恶的表情,张口朝凝羽的弯刀咬去。

凝羽变招极快,程宗扬甫一开声,她便翻过手腕,用刀背在那花苗女子颈侧一击,使她昏迷。

“烟有毒!他们在用邪术操控!”

程宗扬叫道。说着他头脑一阵晕眩,眼前金星直冒。

“笨死你了!”

一张芳香的丝帕飘过来,掩住程宗扬的口鼻,乐明珠道:“知道烟雾不对,你还说话!”

程宗扬刚档开鬼武士一击,一手用丝帕捂住口鼻,闷声道:“你不也在说话吗?”

乐明珠得意地指了指发上的头冠,“我的朱狐冠百毒不侵!嘻嘻!”

“躲开!”

程宗扬顾不得问她们两个为何会在此时出现,上前挡住袭来的鬼王峒武士。

“我来帮你。”

乐明珠拔出她的短剑,抢上前去。

“篷”的一声,程宗扬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全无提防地摔了个五体投地,接着“叮”的一声,鬼武士的长刀贴着他的耳朵砍在水泥凝成的地面上,溅起一道火花。

程宗扬脸上被石屑击中,火辣辣的一片,他还没弄明白好端端的,怎么那丫头往前靠了一步,自己就摔了一跟头。

乐明珠吓得脸都白了,急忙逼开那名武士,小声道:“对不起啊。”

程宗扬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我……我踩到你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那小丫头抢得太急,一下踩住他的脚背。程宗扬气不打一处来,武二郎那句话立刻到了嘴边:“你想害死我啊!”

乐明珠吐了吐舌头,“小心!”

一只白美的裸足抬起,踢住鬼武士的手腕。

高台上“嗤嗤”声不住响起,那使者失了先机,野狗般手脚并用地在木塔上来回逃窜,他脚爪极其灵活,在圆木上跳跃如飞。凝羽如影随形,每一刀劈出,都从他的黑袍带出一块布料。

那些凶恶的鬼王峒武士都涌向程宗扬等人,一时无法赶回。眼看鬼王峒的使者就要被逼上绝路,忽然他尖啸一声,凝羽脚下的木塔蓦然粉碎,一条雪白的蛇尾破塔而出,重重击在凝羽腰间。

塔中的蛇彝少妇胴体上布满刀痕,颈侧的蛇鳞被人残忍地剥下,留下模糊的伤口。她硕大的腹球鼓胀欲裂,眼中的瞳孔变成竖长的形状,妖异地盯着凝羽。

凝羽腰甲绽开一条裂痕,她扶着腰,然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边武二郎与血虎的搏杀形势突变。易彪刚被武二郎踢开,又不要命地扑过去抱住血虎,嘶声道:“哥!别打了!”

血虎森然转过眼睛,猛地张口朝他喉咙咬去。武二郎见势不妙,抬手把拳头塞到血虎齿间,大吼一声,铁拳被他尖利的牙齿咬得鲜血淋漓。

武二郎虎吼着倒转钢刀,刀柄重重磕在血虎脑后。血虎佝偻的身体一晃,铁矛锵然落地。

武二郎拔出拳头,手上多了两道深深的牙印,他恼火地抬起手掌,准备给易彪这傻瓜一下狠的,却看到那铁铮静的汉子满脸泪光,哭得像一个孩子。

武二郎嚣张的气焰突然消失了,整个人变得温和下来。

“他昏过去了。没死。”

武二郎不知被勾起什么心事,眼角抽搐了几下。

“武二!”

程宗扬在旁边叫道。

武二郎腾起身,大鸟般掠上高台。

那使者终于露出恐惧的眼神,也不理会呕血的凝羽,头也不回地朝高台后方的拱门蹰去。余下的鬼武士像被绳索扯住一般,同时撤出战斗,跟着使者退去。

后面截击他们的武士被武二郎干掉两个,剩下的也随之退往地宫深处,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破碎的木塔中,临产的蛇彝少妇腹球上的鬼脸图案微微滚动,仿佛在诡异的大笑。使者一走,她浑身的精力仿佛被突然抽干,雪白的蛇尾扭动片刻,最后无力地低垂下来,腹球的蠕动渐渐停止。

木塔粉碎,那团黑膏从火中掉落出来。被捆缚的花苗人纷纷垂下头,仿佛陷入沉睡。场中除了几具尸体,就剩下程宗扬一行人。

吴战威提刀坐在地上,呼呼喘着气,背后鲜血直淌。易彪半跪着,怀中抱着恶魔般的血虎。凝羽神情委靡,武二郎和程宗扬都在喘气,只有乐明珠显得兴致勃勃。

“我们打赢了!”

那丫头握着拳头兴奋地说。

第四章俘虏

“过那道长桥的时候──喂,你们见过那座桥没有?好长啊,而且是平的,一点都不拱──他们的火把突然灭了。凝羽姐姐拉住我,从桥上跳了下去。”

乐明珠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凝羽姐姐要自尽,谁知道她一手攀着桥柱,把我们两个人都藏桥下面。那些家伙傻乎乎的,根本没发现少了两个人。我们就一直躲在下面。你们动手的时候我想上去,凝羽姐姐却不放手。”

程宗扬逗她道:“是不是吓哭了?”

乐明珠小嘴一撇,“我才不怕呢。如果是你这个胆小鬼,早吓得尿裤子了!喂,你别动……”

乐明珠叽叽喳喳地说着,手里却丝毫不停,一边给吴战威重新包扎伤口,一边给凝羽诊脉。

吴战威赤裸着上身,被一个丫头片子在背上戳戳点点,不敢动还不敢叫痛,表情要多臀扭有多别扭。

程宗扬抱着凝羽,感觉她身体愈发轻盈,仿佛她所有的精力都消失了,只剩下空空的躯壳。望着凝羽失去血色的面孔,程宗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才勉强道:“不用这么拼命……”

凝羽淡淡一笑,闭上眼,没有开口。

卡瓦首先清醒过来,帮着武二郎解下被缚的族人。受过毒烟的侵蚀,被掳的花苗人都显得神智恍惚。好在鬼王峒的使者已经逃遁,无力再来操控他们。

唯一奇怪的是阿夕。她静静看着程宗扬,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

程宗扬心头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对于自己的外貌,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算丑,但绝对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些词汇无关。阿葭和阿夕先后委身于自己的情形,想起来都十分诡异。可程宗扬猜不出这种诡异来自何处。

阿夕静静看着他,忽然弓下腰,从乱纷纷的圆木间捡起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程宗扬。

盒子是用精铁制成,有手掌大小。在它掉落的位置散落着几块黑色的碎布。

那是鬼王峒使者被凝羽刀锋划碎的黑袍。

可以想像,它是从使者的衣袍中掉落出来。究竟是什么物品,会被鬼王峒的使者贴身收藏?

程宗扬打开盒盖,看到的是几朵干枯的蘑菇。它们的颈很粗,菌冠小小的,颜色鲜红,表面覆盖着淡黄的鳞片,手指一碰,就落下细细的粉末。

“这是蛤蟆菌,”

祁远道:“又叫毒蝇伞,这东西只长在松树下面,毒性大得狠。”

程宗扬随手把铁盒扔在案上:“云老哥呢?”

鬼王峒的使者逃进地宫深处,他们也不敢再追。武二郎一把火烧掉木塔,几个人循着原路退回。

在寝宫外,他们看到大批白夷人。那些俊美的战士将寝宫团团围住,而他们包围中,只有一个女人。

苏荔立在寝宫前,弯刀插在她修长的玉腿旁,像武二郎一样双手抱肩,笑吟吟看着那些怯懦的白夷战士,顾盼间神采逼人。

近千名白夷战士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半步。

武二郎凶神恶煞般直闯过去,那些白夷战士仰脸看着他,没等这位爷靠近,就飞快地闪开一条大路。有一个跑得慢了点,被他眼一瞪,当场就吓软了。

程宗扬摇了摇头,白夷人既富有又怯弱,如果不是仗着地势,早就被其他强悍的南荒种族吞并了。

“那只母兔子呢?”

程宗扬言辞间对樨夫人毫不客气。自己一时心软,被她阴了一道,如果不是凝羽,他们只怕一个都回不来。结果凝羽伤上加伤,吴战威也挨了一刀,想起来他就火大。

苏荔偏了偏头,眼睛却只瞧着威风凛凛的武二郎,满满的都是笑意。

这两人可真是王八瞧绿豆,看对眼了。程宗扬抱着凝羽走上台阶,看着那些害怕却不散开的白夷人,吩咐道:“易彪,请云老哥过来。”

云苍峰是白夷人的熟客,有他出面安抚,总比被这些兔子围着好。俗话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万一惹急了,这几千只兔子冲上来,咬不死也烦死。

走进寝宫,只见樨夫人被捆成一团,扔在榻上,见到程宗扬,那艳妇便开始哆嗦起来。

程宗扬也不理她,随手把她拎起来,丢进一个空柜子里,然后腾开床榻,将凝羽放在上面。

凝羽神情很平静。从她受伤到现在不过六、七天时间,程宗扬却感觉似乎过了很久,久到让他以为凝羽的伤会这样连绵地拖延下去。

程宗扬握住她的冰凉的手指:“我们回去吧。”

突然间,他很想逃离南荒,离开这个诡异而神秘的地方。

“你还没有找到霓龙丝。”

霓龙丝是程宗扬随口编出来骗苏妲己的,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苦笑道:“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霓龙丝?”

凝羽道:“那个姓谢的文士,说在碧鲮族。”

程宗扬提起一丝兴趣,“他说的碧鲮族?是鱼人吗?”

凝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鱼人……”

一个细微的声音说道。

程宗扬打开柜子,盯着那个怯生生的美妇,冷笑道:“夫人倒听得清楚。”

樨夫人颤抖着道:“不要杀我……”

程宗扬压低声音道:“你最好乞求她不要有事,不然你也活不了。”

说着他从帷幕上撕下一块碎布,塞在樨夫人嘴中。

不多时云苍峰带着人赶来,随即出面找来白夷族一些头面人物,进行安抚。

祁远也找到了石刚,和小魏一起匆匆赶到。他熟悉人员,嘴上又善言词,先分派了人手照顾伤者,又安排了住处,让神情萎顿的花苗人休息。另外从云氏商会的护卫挑了人,守住宫殿和甬道的入口,安排得井井有条。

凝羽被送到静室,由乐明珠和阿夕照料。祁远安顿停当,回来找到程宗扬。

他挑起大拇指,“云老哥真是厉害,几句话下去,就镇住了场面。那些白夷人跟吃了定心丸一样,这会正筹备宴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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