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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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 第3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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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道:我是个商人,对政事不懂,不过江州好像是晋国的吧?难道可以派禁军去剿匪?

两名官员同时摇头,然后道:这些事自有朝廷操心,自己只管支应粮草,免得朝廷怪罪。至于军功——把那些贼寇全砍了首级也不够分,自己这些后方的文官也不用想了。

程宗扬道:在下每天施粥都要近千石粮食。前面十万大军,每天总该吃好几千石吧?

两名官员都笑了起来。单是士卒吃的,每天有三千石便够了。但把三千石送到前面,算上路途的吃用,两万石的耗费都不够。如果从临安起算,耗费更大。这常平仓一共有五十万石粮食,看起来不少,真打起仗来只够支应前线二十天的用度。

另一名官员道:年前运往前线有几十万石,算来够用到元宵节。原以为大军一出,这点匪患顷刻便灭了,谁知道夏夜眼那厮坐拥十万大军却不思进取,一直在城下筑寨,看来还得往前方运一次粮。

旁边的官员冷哼一声。暮气。

宋国重文轻武,夏用和虽然是军中大将,品秩比他们高出一大截,这些低阶文官言语间却毫不客气。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些官员言语中透露的讯息真是用钱都买不到。前线粮草供应只到正月十五,而筠州的常平仓有五十万石军粮,准备在元宵前后启运。

几艘渔船驶过来在粮仓旁停下,渔夫举着刚打的鱼,与押运粮食的祁掌柜讨价还价。

两名官员看了一眼,笑道:程老板真够大方,那些民夫有粥吃便够了,还每曰买鱼。

程宗扬道:滕知州既然看得起小人,小人自然不能给滕知州脸上抹黑。上千石的粮食都出去了,也不差这几百斤鱼。

两名官员也不在意,只笑了笑,又说起这几日粮价腾贵,贾太师这十万人马打完仗,筠州也耗尽民力,只怕两、三年缓不过来。

程宗扬负手看着渔船,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些渔船是从荆溪县衙而来,荆溪距这里的粮仓有六十余里水路,前几日都是夜间运送粮食,由鹏翼社的汉子操持渔舟,一入夜便出发。

去时满载粮食,顺风顺水,回程都是空船,一夜能运送两次,到天亮时返回。

十几条船一起运送,每晚能运两千余石。

但粮铺收来的粮食源源不绝,由于库房装不下,从宏升粮铺和日昌行买来的两万石粮食都直接运到粮仓。按这样的速度,只把存粮运完就要花十几天工夫。

程宗扬索性改变方式,大白天也照运不误。那些渔船借着卖鱼名义停在栈桥下跟祁远讨价还价,卖完就驾船扬长而去,继续去下游打鱼来卖。

如果那些官员细心一些,就会发现渔船离开时吃水深了许多。不过他们只注意到粥棚每日多了鱼肉,驻守常平仓的乡兵现在也成了粥棚的常客。至于贩运粮食,纵然看到也未必有人多想。

这几天算得上诸事顺遂,自己唯一担心的是,自从那日赴宴之后王团练始终没有动静,不知道他到底打什么算盘?

反正自己除了买点粮食、施施粥,什么都没干,他想抓住自己的把柄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程宗扬刚回到粮铺,那点轻松立刻飞到九霄云外,打起十二分精神。

死丫头口中的鲨鱼这会儿坐在院内的树下,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平淡笑容,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秦桧等人都不在,出面陪客的是林清浦。他一边和慈音说话,一边陪着笑脸,那笑容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见到程宗扬,林清浦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揖手。公子,这位是香竹寺的慈音师太。在下先告退了。

程宗扬抱着肩膀走过去,没好气地说道:师太,我钱给了,收条也写了,又来干么?

慈音稽首道:阿弥陀佛,贫尼是专程来谢公子的。

不用谢。

程宗扬摆出待宰肥羊的模样,大剌剌地道:几个小钱而已,师太若没什么事就再会吧。

慈音叹道:公子何必拒人千里呢?实言相告,贫尼还是为佛像来的。

佛像?修好了让我去开光吗?

贫尼实在是想修好,只是钱款还差了些。

差多少?

八十金铢。

程宗扬冷笑一声,然后喝道:来人啊!

和程宗扬一块儿回来的祁远闻声过来,叉手道:公子。

把你打听的价钱给这位师太说说。

祁远清了清喉咙:小的找了四位塑像师传,贵寺大小的金刚像,便宜的一尊二百银铢,即便贴上金箔,各种料钱连工钱,最贵也不过三百五十银铢。二十金铢的价格连奸商也不开的。

听到吗?

程宗扬道:二十金铢的收条罾在我手里,你满世界去打听打听,什么金刚像要一百金铢一尊!

阿弥陀佛,公子息怒。

慈音笑容不改,想必是公子误会了,这一百金铢并不是一尊金刚像。

那是多少?难道你拿了钱去修十八罗汉?

公子的管家方才也说了,筠州一尊金刚像要不了二十金铢。可恨贫尼苦修律典。不识世事,拿了公子的善款立刻找了工匠如数支付。

慈音说着,眼眶不禁红了。

那工匠得了钱便按二十金铢的价格修金刚像,谁知公子不小心多给了钱,那金刚像比旁边三尊都大了一圈。方丈师兄当时看到便晕过去,眼下要改也来不及了。那工匠说,要想四尊金刚像相同大小,只能把旁边三尊搬走,重新塑过。说来都是公子的不是,若非走投无路,贫尼也不好再厚颜再向公子化缘。如今方丈师兄缠绵病榻,每日以泪洗面,贫尼只求公子大发善心,救我师兄一命。

这贼尼姑真够不要脸的,眼都不眨就抛出一车谎话,竟然怪自己出的钱太多,把金刚像修大了,让香竹寺的方丈看得气倒。解决的方法是自己出钱再修三尊一模一样的,真当自己是肥羊吗?

老师太,就算三座都要重修,六十枚金铢也够了吧?多的二十枚是给你买棺材吗?

慈音一点都不生气。施主有所不知,庙的佛像不可随意抛弃,即便破废也要入土安葬。这多出来的二十金铢,一是安葬三位护法金刚,二是给方丈师兄诊病。二十金铢已经很窘迫了。

死丫头还在房里,她连面都不露,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程宗扬犹豫着是不是要立刻拍案而起和这贼尼翻脸。忽然门外一声朗笑,秦桧施施然进来,向慈音深揖一礼。

南荒一别,久未谋面,不意今日重逢,师太别来无恙?

慈音的笑容僵硬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不过刚才的嘻笑哀态一扫而空,变得高深莫测。

原来是秦二。你家侯爷死了吗?竟然放你出来。

侯爷身体尚好,有劳师太挂怀。

秦桧恭敬地说道:倒是令姊挂念师太得紧。

慈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少跟我提那个贱人。

秦桧从善如流地说道:师太如凤翔九天,多年来只闻其声,不见其踪。不知师太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慈音道:你们程公子欠了我一笔钱,贫尼是来索帐的。

师太,别胡说啊!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慈音伸出手,冷冷地道:两千金铢,贫尼拿了便走,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程宗扬叫道:你这是讹诈!

慈音冷笑道:善哉善哉,公子所言正是。

程宗扬一挽袖子就要拍桌,却被秦桧拉住。他似乎对那贼尼颇为忌惮,朝自己猛打眼色。

慈音视若不见,啜着茶道:殇侯的手居然伸到箱州来,他是在南荒的泥坑待够了,想出来散心吗?

秦桧道:一直未能知会师太,在下已经从侯爷门下除名,如今是程公子的手下。

慈音道:难怪别人说程老阅的手下有几个能言善辩、长袖善舞的走狗,原来是你的功劳。

不敢。

秦桧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奚落而动怒,态度恭敬地说道:在下随公子来箱州求财,偶遇师太可谓有缘。

慈音听到求财二字,脸上的冷漠顿时不翼而飞,热切地说道:求财?哪里的财路?

秦桧尴尬地咳了一声。师太……

慈音不悦地打断他,有财大家发嘛,何必这么小气?

然后换上笑脸对程宗扬道:程公子是有名的善心人,若有发财的路径,何妨一起做呢?

程宗扬啼笑皆非。看秦桧恭敬的态度,慈音师太身份不会低到哪儿去,但一说到钱财就原形毕露。真不知道一个出家人怎么会这么贪财?

发财的路子倒是有。

程宗扬坐下来喝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只要师太能投些本钱,半年内保你有一倍的利润。

慈音叹道:贫尼是出家人,哪里有本钱?

程宗扬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程某事情繁忙,师太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告辞吧。

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稍等、稍等。

慈音寻思半晌,若是以物抵押如何?

师太想用什么东西抵押?

慈音面带春风地说道:小徒静善年方十八,生得花容月貌,冰玉做的骨骼,水做的肌肤,公子若是不嫌弃,便按一千金铢的价格抵押给公子。

慈音的提议让程宗扬一阵发晕。拿活人当抵押品?这贼尼太没人性了!

你说的抵押,是不是抵押到期再原样还给你,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慈音笑眯眯道:那是当然。

休想!

程宗扬一口回绝,别说一千金铢,一个铜板我都不会给你!

公子若是不肯抵押也好办,价格降一半,五百金铢卖给公子。公子拿她当牛作马也由公子的心意。

慈音一点都不气馁,鼓动道:我那徒儿公子也见过,可是个俊俏的小尼姑呢。

程宗扬牵了牵唇角。死丫头还准备钓鱼,这鱼都自己跳到鱼篓里来了。

五百金铢,就是绝色的姬妾也能买几个了。

我那小徒虽然剃度过,但论起风情比那些美姬也不差呢。公子若还是不情愿,便按四百个金铢入股如何?

慈音喊价一降再降,最后敲定一百金铢把徒儿静善卖给程宗扬。

程宗扬怕上当,坚持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慈音要求先拿二十枚金铢当利息,剩下的算是她投的本钱,半年之后付清一百八十枚金铢。

双方争执不下,程宗扬道:师太,你空口白话就想再拿我二十枚金铢?当我羊牯啊!

慈音道:贫尼是出家人,做生意就讲一个『信』字,向来都是以诚为本。

……师太,你是出家人吗?

阿弥陀佛,贫尼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慈音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公子若是怕人财两失,不如贫尼找个保人。

秦桧立刻道:两位慢聊,在下告辞。

慈音一挥拂尘把秦桧扯回来。秦二,你方才说得好,相逢便是有缘,如此便与贫尼作个保人吧。

秦桧朗然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只是秦某身为程公子属下,出面作保与情理不合,还请师太三思。

你我江湖儿女,何必拘泥俗礼?难道公子信不过你吗?

程宗扬咧了咧嘴。让师太说中了,让他作保,我还真有点信不过。

原来如此。不知秦二信得过程公子吗?

秦桧道:自然是信得过的,只不过公子信不过我,也是没办法。

无妨,你先替程公子给贫尼二十金铢,算是你借给程公子的。你既然信得过程公子,不用担心他不还。如果你担心我与程公子的生意不成,就由你来作保。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自己?你自己当自己的保人,这下总信得过了吧?秦二,拿钱来吧!

只见慈音拿着钱囊施施然走远,剩下程宗扬与秦桧面面相觑。

奸臣兄,你好像被人骗了。

秦桧缓缓点头。破财消灾吧。唉,秦某这点积蓄只怕风吹雨打去了。

直到傍晚,小紫才带着浓妆艳抹的卓云君回来。程宗扬道: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人家带卓美人儿去道观上香。嘻嘻,那些牛鼻子没一个认出她来呢。

你是知道卓贱人比你还害怕被人认出来吧?

程宗扬心情正好,顾不得埋怨死丫头出去生事,哈哈,慈音老尼姑下午来了,你猜她来做什么了?

程宗扬得意洋洋地说了下午见面的情形,然后道:老尼姑答应把静善那个小尼姑作价一百金铢卖给我,先取二十金铢的利钱,半年之后若是满意再付余款;若是不满意还可以退货,一铢也不多要。等于是二十金铢的价格把那个小尼姑卖给我半年。怎么样?划算吧?

小紫同情地看着他。程头儿,你被人骗了呢。

程宗扬点了点头。那贼尼是够狡猾的,那一番话把奸诈无比的秦会之都绕晕了,奸臣兄钱都给了还没回过味来。

大傻瓜,自己被人骗了还可怜别人,人家好同情你哦。

程宗扬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被骗了?

小紫翘起唇角,笑吟吟地道:慈音巴不得甩掉静善那个小尼姑,偏偏你这条大头鱼要了钩,答应买下来。你想要那个小尼姑,偷也行、抢也行就是买不得。

为什么?

小紫眨了眨眼睛。琵琶花精什么时候有徒弟了?

琵琶花精?

程宗扬一阵心惊肉跳,你说谁是琵琶花精?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等等!

程宗扬闭上眼想了一会儿,秦会之说过,苏妖妇有姊妹三人,其中的琵琶花精败在你的便宜老爸手里,不知下落。难道是她?

是啊。

可是死奸臣刚才说慈音的姊姊在南荒——难道不是叶媪吗?

没错哦。苏妲己她们是结义姊妹,叶姨是琵琶花精的亲姊。要不然你以为秦傻瓜怎么知道她们的身份?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她怎么会当尼姑?

小紫笑道:当尼姑吃的、用的都可以化缘,住在庙里又不用出房租,捉鬼、念经还有钱拿。她那么喜欢赚钱,当然要做尼姑了。

林清浦只知道玉音庵的慈音师太,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看来琵琶花精是败在岳鹏举手下之后才用慈音这个法号出家当比丘尼。

王哲一死,曾经被他制服的苏妲己就出来兴风作浪。但岳鸟人死了足足十五年,琵琶花精一直不改尼姑的身份。

程宗扬当然不信小紫说的当尼姑好赚钱的笑谈,那么她是有什么忌惮吗?

慈音与叶媪虽然是亲姊妹,但那句贱人可见姊妹间的关系早已破裂,自己纵然有心打听,只怕慈音这些年的经历,叶媪也不了解。

程宗扬越想越是头大。自己与苏妖妇势不两立,撞上她的结义姊妹肯定是能下狠手就下狠手。

但秦桧对慈音的态度,显然叶媪对这个亲妹妹还有几分香火情。凝羽还随着叶媪疗伤,自己怎么好对叶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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