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超道:哥哥不是要请戏班吗?会馆的百戏不错,章老板,来几出精彩的看看。
请!请!请!
章瑜一叠声把两人让进一处楼馆中。
那楼馆有三层高,馆内墨紫色天鹅绒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房顶悬着十几盏琉璃灯,虽然不及别墅的水晶吊灯壮观,也颇为不俗。灯下正对着中间一座圆形平台,周围摆着坐榻和长几;三人一进来,那些琉璃灯便同时亮起。灯光直射将平台映得通明,旁边的坐榻却隐藏在阴影中。
程宗扬一阵遗憾。这个舞台式的楼馆本来该自己发明,没想到又让八爪章鱼抢先一步,看来世上的聪明人还真不少。
馆里的坐榻也与众不同,坐榻前方的地面陷下尺许,可以让人把脚垂到下面。章瑜在坐榻前开出凹处,既迎合建康世家的习俗,又让自己这种不习惯跪坐的人能放松一下;虽然比直接用椅子麻烦十倍,却是两全其美的选择。单看这处设计,程宗扬就能断定这处会馆的客人不只来自建康。
这边过来几个美婢,每人身旁两个,给客人捧巾、奉茶。程宗扬坐在榻上,舒服地伸开腿,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帷幕一角飞出一只小黄雀,吱吱喳喳飞舞一圈,灵动之极。忽然一只苍黑大鹰破空飞下,利爪一把擒住小雀,展翅飞向屋顶,在琉璃灯上顾盼自雄。接着两只白鹤翩然飞出,一边舞动翅膀,一边发出清呖。
金枝会馆的乐舞百戏果然不同凡响,程宗扬看出这些鸟雀都是有人用丝线操纵的,难得的是无论做工还是展翅动作都逼真至极,没有一点雕琢的痕迹。
突然一条巨蟒游了出来,昂首朝白鹤咬去。白鹤振翅而起,飞上轻纱做成的云霄。
旁边美婢道:这是鱼龙曼延。
那边石胖子已经把美婢搂在怀里,上下其手;程宗扬也不客气,拥着她的腰肢道:为什么叫鱼龙曼延?
鱼龙和曼延各是一种走兽。这乐舞便是兽舞。
石超道:旁人都是让优伶手执做好的鸟兽,章老板这里是只见其物,不见其人,高明得紧!
章瑜道:石爷谬赞了。前些日子小的从海商手里买了几只异兽,还请两位爷观赏。
说着一只异兽爬上舞台,庞大体形让程宗扬一眼便认出来,河马?
章瑜道:这是海商从僧耆洲捕来的,程少主竟然认得?
程宗扬已经看出那只河马只是模型,外表看起来虽然一模一样,但走动时有些差别。想来扮成河马的优伶没见过它走路的样子。
接着出来的是一只大猩猩,扮戏的优伶还捶了几下胸膛,模仿大猩猩吼叫几声,然后是角马、土豚、羚羊……每一只都是用原物的皮骨制成。
程宗扬看得有趣,笑道:章老板这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石超嘿嘿笑了两声:金枝会馆的鱼龙曼延可不是看这个的。章老板,把你压箱底的上来,等程哥哥看过,我们好听曲子。
章瑜拍了几下手掌,正在台上耍弄的非洲土豚翻滚一下,人立起来,将豚首翻开,却是一个披着土豚模型的美貌女子。她穿着皮制紧身衣,大半肌肤都裸露在外,此时卸去土豚妆扮,在台上维妙维肖地模仿着土豚的动作和叫声,引得石超哈哈大笑。
程宗扬也觉得好笑。口技也是百戏一种,这些优伶多半都学过,难得她一个女子学得这么像。
扮成土豚的优伶还未离开,另一只动物粉墨登场。这次那优伶没有披兽皮,只戴了一个头套,颈部以下雪白肌肤赤裸着,上面绘着斑纹,光着身子爬上舞台。
石超笑道:程哥,这东西你认识吗?
程宗扬喉咙有些发干,斑马!
石超怪叫道:章老板!我说吧!程哥的见识在咱们建康是独一份!谢太傅那么有见识的人,上次看鱼龙曼延也没认出来。这回连皮都没套,程哥一眼就看出来了!
章瑜也觉得惊讶。鱼龙曼延和动物园展览差不多,饶是王、谢世家的子弟博识多闻,见到这些僧耆洲的异兽也啧啧稀奇,十种也未必认得一种,可这位程少主竟然全都认得。
金枝会馆的鱼龙曼延在建康名声显赫,但在馆内私下表演时又是另一番景象。那名扮作斑马的优伶只在头上套着斑马头套,遮住面孔,剩下的部位通体全裸,胸乳、腰背、屁股上用油彩绘出斑纹。她身材颇为标致,丰乳翘臀,充满女性诱惑,这会儿在台上扭臀摆乳,媚态十足。尤其是屁股里还塞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斑马尾巴,随着她的动作在白光光的雪臀间扭来扭去,让人禁不住欲火升腾。
这种新奇的花样,连看惯A片的程宗扬都觉得新鲜。他拥着怀里的美婢,眼睛盯着台上的斑马裸女,暗道章胖子的金枝会馆果然有一套,难怪能吸引这么多大有来头的客人。
章瑜一直在旁看着程宗扬的脸色,见状打了个手势,扮作斑马的优伶顺从地爬下舞台来到榻侧。
章瑜道:既然程少主有兴趣,不如让她伺候。
望着美女雪白大屁股上绘的斑马纹,程宗扬狠狠咽了口唾沬。
章瑜连忙道:这位是盘江来的程少主,你可要小心伺候。
那优伶迟疑一下,四肢着地爬到程宗扬面前,低声道:程公子。
程宗扬一怔。这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边石超已经搂住那名扮成土豚的美貌优伶,伸出肥手在她腿间摸弄,一边让她学土豚的叫声。怀里的美婢让出位置,一边帮他解开衣物,轻笑道:这奴婢生得一张又白又大的好屁股,才扮得斑马。公子且坐,让她翘起屁股伺候。
程宗扬犹豫一下:先把头套摘了吧。
扮成斑马的优伶取下头套,露出一张媚艳面孔。
程宗扬惊叫道:芝娘?怎么是你?
芝娘苦涩地笑了一下。
章瑜察颜观色,连忙道:程少主原来认识?她以前在画舫做过,因为出了事才到馆里来。总共也没有几天。
程宗扬道:出了什么事?
芝娘低声道:前些日子画舫来了几名客人。奴家一时不察,被他们抢了钱财,还放火烧了画舫。那画舫本是租来的,为了还钱,奴家只得自卖自身,幸好得章老板收留。
程宗扬道: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找我呢?找萧……狐狸也行啊。
芝娘涩然一笑,没有作声。她不过是个倚舟卖笑的粉头,若去萧侯府,只怕没进门就被赶出来。
章瑜试探道:程爷……
程宗扬哈哈笑了两声:没事、没事,没想到碰到熟人了。章老板,下面的节目该是什么了?
章瑜还没开口,石超就道:那个五天六记有趣得紧,哥哥也来看看。
程宗扬看着芝娘身上绘的斑纹,心里微觉不忍,一面笑道:上次就听你说过。什么五天六记?听着这么稀奇。
章瑜笑道:回程爷,石爷怕是记错了,该是五天竺记。
程宗扬怔了一下,五天竺记?
章瑜道:公子可能不知,天竺东边的叫东天竺,西边的叫西天竺,加上南天竺、北天竺和中天竺,一共分成五处,却有几十国。两年前中天竺的戒日王驾崩,一个叫阿罗那顺的臣子叛乱,五天竺混战不休,结果东天竺被灭。会馆便编了出戏,说的就是这事。
这段故事自己听过,程宗扬想着:这是阿姬曼家的事啊!
程宗扬心头跳了几下。五原城那个夜晚,漂亮的小舞姬骗自己逃走,险些把自己害死,可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善良女孩。知道自己要死,先把纯洁的处女身给自己做为补偿。后来自己把她买下来,将剩下的钱都给了她,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回到自己亲人身边。
篷、篷……
思索间,熟悉的手鼓声响起,舞台重新明亮起来。
程宗扬回过神来,朝芝娘一笑,不动声色地把她拥到怀里,掩住她赤裸肉体。芝娘露出感激神情,程宗扬却张大嘴巴,呆呆看着舞台上一个自己曾见过的女子。
请续看《六朝清羽记》二十
第二十集
【简介】
玉鸡巷热热闹闹地办起婚宴,程宗扬也乐见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有了家室。
他舒心地到湖边别墅左拥右抱,岂料碰上云丹琉前来单挑。
为了让小紫排解战书,他忍痛把手中的产业及股分交换出去,偏偏死丫头还让美人们挑逗他,死命挖出他仅有产业,讽他人为色亡!
云如瑶在他再次夜探时,镇定地献上冰滑娇嫩的身子,这时他才知晓自己能解她身上寒毒,然而他仍顶着萧公子身份……
原以为日子可以舒心下去,未料巡视产业时被怀恨的苏妲己计杀,甚至还让小魏夫妇赔了性命,连小紫都不能不使尽全力和妖术一拼。
遭受暗算的程宗扬和重伤昏厥的小紫落入大江,深深沉底……
第一章故人
黑暗中,一个优美的身影静静坐着,她盘着腿,叠放的双足脚心朝天,素白纤手放在膝上,拇指轻扣中指,食指、无名指、小指张开,状如兰花。微微低着头,乌亮发丝黑瀑般披在颈后。
良久,她松开中指,双掌摊开,合在一起,掌心相接,慢慢旋转,然后缓缓分开。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素白的掌心没有丝毫变化。她重新收回双手,深吸缓吐,稳住吐纳的气息。凝聚一丝微弱的气息后,她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无论她如何催动,记忆中的一幕都没有出现。但她一遍又一遍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始终没有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分开双掌,终于有一抹微弱光线从她洁白的掌心透出,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她握紧手掌,香肩微微抖动。良久,她站起身,将自己的身体洗浴干净,妆扮一新。
建康。雀燕湖。
金枝会馆西侧,一座酷似圆形剧场的楼阁内,深紫罗兰色的天鹅绒帷幕低垂下来,幕上缀着大大小小的水晶,在琉璃灯的映照下,宛如无数星辰。
程宗扬坐在榻上,两边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个胖子,一个是石胖子石超,另一个是章胖子章瑜。石超抱着那名扮成僧耆洲土豚的女伶,一边调笑一边把手伸到她臀间,拨弄那条短短的豚尾。周围几名雪躯半裸的美婢小心服侍着,穿花蝴蝶般奉上果盘和酒水。
伴着天竺手鼓的欢快节奏,几个女子出现在舞台上。她们身材高挑,五官如雕刻般清晰,鼻梁细窄而又挺直,每个人都生着妩媚的大眼睛,皮肤白晳,其中三个额心点着红痣,盘着发髻,另一个年轻女子点着的痣则是紫黑色,垂着一条乌亮的长辫子。
凸凹有致的身体上各自披着宝蓝、浅绿、鹅黄和桃红的纱丽;她们的纱丽从腰下缠起,向下缠住圆润的臀部,裹住修长的双腿,再向上绕到胸前,一角掖在肩上,中间袒露一截雪白腰肢,走动时摇曳生姿。
优美歌声响起,她们随着鼓声在台上边舞边歌,舞姿优美而妖冶,鲜艳的纱丽飘舞飞扬。歌舞不仅出色,而且充满异国风情,雪白玉臂和纤足上缀着细小的银铃,不时发出悦耳轻响,石超抬起身,指着穿蓝色纱丽的天竺女子道: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章瑜笑呵呵道:石爷怕是忘了,那个穿红纱点紫痣的,扮的是羯陵伽城主的女儿,旁边两个是城中的贵妇,绿色的那个是侍女。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后来被吊起来,屁股上打烙印那个!
章瑜恍然道:那个啊!?她男人是戒日王手下大将,战败被砍了头的。穿宝蓝那个就是她。
石超拍着凭肘的小几道:我就喜欢那个!程哥,你最是见多识广,瞧瞧。是不是正宗的天竺歌姬?
印度舞自己见过,但近距离观看还是头一次。程宗扬笑了两声,章老板的金枝会馆果然不凡,这样出色的天竺歌姬,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
章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是馆里去五原城采办货物,碰上一批贩来的天竺奴隶,手下人挑着买了些,找个懂天竺语的问过,才知道天竺大乱,叛军打下东天竺的羯陵伽城,因为没粮食,把城里的女人卖了换粮。被卖的还是运气好的,卖不掉的都被宰来吃了。
这事自己曾经听阿姬曼说过,这时听到仍然心惊肉跳。
章瑜道:敝馆买了这些天竺女奴,小的念着单跳舞没什么意思,倒是听城破的事有趣……
正说着,一名仆人进来,在章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章瑜露出一丝苦笑,抱拳道:本想陪程爷、石爷好生看场戏,可恨俗务缠身,只能失陪了。
程宗扬笑道:章老板尽管去忙。
章瑜对旁边的美婢吩咐几句,让她们用心伺候,这才起身告辞。
程宗扬顺势搂过芝娘,让她伏在自己膝上。芝娘雪白肌肤上用油彩绘着妖须的斑马纹,这会儿没办法擦洗,只能装成心醉神迷的样子,用衣袖帮她遮住赤裸的身体。芝娘意识到他的好意,依偎得更紧了。
旁边服侍的美婢道:这几个天竺女奴都是羯陵伽城出来的,因听她们说起城破的事,才编了这出戏。
她抿嘴笑道:说是戏,其实都是实事呢。
程宗扬盯着帷幕旁边那个半露身影,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
美婢乖巧地剥开一颗石榴,一粒一粒服侍程宗扬吃着,娇声道:这一段是刚开始,城主女儿要出嫁,城里的贵妇都来祝贺。
程宗扬抬了抬下巴,后面哪个是谁?
美婢笑道:程爷眼睛好尖,那个是城主夫人,一会儿就上场了。
鼓声停歇,天竺女子停下舞蹈,退到一旁。接着笛声响起,扮作城主夫人的女奴提着纱丽走上舞台。她挺鼻深目,眸子微微发蓝,眉毛像修过一样整齐而弯长,红褐色长发盘在头顶,额心印着一点朱砂痣。她看起来四十上下,已经是美人迟暮年纪,但皮肤白净,仍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她身上披着一条浅紫色纱丽,纱丽两侧镶着华丽滚边,显得高贵优雅。
美婢笑道:那些女奴说,城主夫人年轻时可是羯陵伽城的第一美人呢,可惜城破不久就死了。这个女奴便宜得很,买的时候只花了十个银铢。
程宗扬挪动一下身体,这么便宜?
美婢悄声道:因为她没舌头,才折价的。
程宗扬放在芝娘大腿上的手掌微微出汗。
一眼看到,自己就觉得这位城主夫人的身影颇为眼熟。这时程宗扬已经可以断定,她就是自己在五原城见过的那个女奴,阿姬曼的母亲。
当初自己买下阿姬曼,还想买下她的母亲,好让她们母女团聚。结果她刚被一个晋国商人用十个银铢买走,没想到竟然会到了建康的金枝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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