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这样吗?哈哈!
程宗扬大笑两声,看来我的生意前途有望啊。
萧遥逸没有作声。他满眼留恋地抚摸沙发,过了一会儿道:去光明观堂的事,只怕要往后推些时候。
怎么了?
萧遥逸道:明天我会移交禁军指挥权,届时禁军和水师的精锐会跟我们去江州。
程宗扬一怔,你要走?
萧遥逸苦着脸道:我以为我想啊?奶奶的,谢幼度在京口摆下阵势,我不趁这机会风风光光离城,难道灰头土脸地让谢小子打出去?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带那么多兵,他们愿意吗?
就算我不带,他们也要清理。我把精锐带走,大家都省事。剩下的老弱就地解散也酿不出什么祸事。
萧遥逸半是苦笑地说道:怎么样?这次晋国世家大战,建康人一个都没伤到,我答应你的做到了吧?
程宗扬安静一会儿,抬起头:你真打算要干了?
萧遥逸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你那点心思瞒过王丞相和谢太傅?
瞒不过。
萧遥逸道:也不用瞒。
是吗?
萧遥逸淡淡道:因为根本没人信。
他站起来望着别墅的陈设,慢慢道:王丞相和谢太傅再聪明也以为我们父子只是想当权臣。借助星月湖的势力,不过是做为自己的私兵。他们两位都是博古通今的聪明人,要对付一个野心勃勃的权势家族有的是办法。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我们父子据地称王,以他们两个的权谋,算不得什么大事。
程宗扬不得不同意小狐狸的分析。造反这种事别人也许畏之如虎,但能让王、谢两位应付不来的只怕还没有。
正因为他们是博古通今的聪明人,他们才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父子要的不是这些。
程宗扬深深望着他:你想要什么?
萧遥逸笑了笑。
我有一个梦想!
他一手放在胸前,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忧伤说:我梦想,世间再没有垄断权力的世家豪族。我梦想,丞相的儿子和渔贩的儿子不会再有身份的区别;城楼上的士卒与王、谢家族子弟一样能成为叱吒风云的将军;朝堂上的峨冠博带不再是士族的专属。我梦想,决定每个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门第,而是每个人的智力和才干。
萧遥逸说这番话时声音并不高,也不激昂慷慨,但以往的飞扬跳脱全都消失不见,眼中闪动异样光芒——那是一种可以为理想献身的光芒。程宗扬从未想过会在这只小狐狸身上看到。
程宗扬忍不住道:岳帅都教了你们些什么?
萧遥逸道:他告诉我们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上古圣哲的梦想。他说,一个人的成就与地位不应该受出身的束缚。他说应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里贤者得其位!
萧遥逸停顿一下,而愚者受其惠。
程宗扬可以想象岳鹏举说这番话的神情,但自己丝毫没有他那样的信心。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程兄另眼相看了吧?
萧遥逸微笑道:当日在车中,程兄待手下如手足,大有岳帅所说的圣贤之风。嘿嘿,看程兄的神情,对岳帅这番话似乎不陌生啊。
程宗扬苦笑道:这个梦想我确实听过,但我没有听过成功的例子。一般来说,你老爸当过官,机会就比别人多好几倍。如果当过大官就更不得了。
萧遥逸微微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鸡和鹅哪个大?
鹅吧。
错了。
萧遥逸道:鸡比鹅大。因为鸡有漂亮的冠,应该加分,有好看的鸡尾更应该加分。
干,这算什么!
萧遥逸笑道:好了,我再问你,天鹅和鸡哪个大?
程宗扬反问道:你说呢?
天鹅大。因为天鹅比鸡大得太多,鸡再加分也没天鹅大。你明白了吧?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似乎有点。
世家门阀,就是姓王的鸡永远比天鹅大。
萧遥逸道:我没想过一次革除所有弊端,但只要给寒门的天鹅一个机会就是好的。姓王的鸡可以比鹅大,但不能比天鹅还大。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何至于此!
程宗扬有些明白他的理念所在。第一个着手打破士族门阀垄断的,竟然出自正宗高门的兰陵萧家,真是莫大讽刺。
程宗扬试探道:其实你可以去宋国,那边好像没什么门阀。
萧遥逸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们去宋国只能做为客卿。况且这是我的家。我不希望它无可救药地烂下去。
程宗扬不再劝说,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江、宁二州所有官吏尽数罢黜,一律由考试决定。
考试?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你是说科举吧?
不只是科举。
萧遥逸神情认真而严肃,唐、宋两国科举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举出身的士人担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却有世袭的、推举的、派定的,不仅良莠不齐,而且弊端丛生。江、宁二州所有官吏职位都对平民开放,考试内容也不限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数算、技艺、辩才都在其中。
萧遥逸冷冷道:像谢二那种饭捅入未必能考过我们家萧五。
小狐狸这一手如果施出来,得罪的人可真不少。谁能想象让王子猷、谢万石那样的名士去考试呢?如果不考试就没官做,就动摇世家门阀的地位。
程宗扬打起精神:说起宋国,你要想清除世袭的官僚,我倒有个办法。
哦?
程宗扬笑道:学晴州嘛,晴州人不愿意当官。听说那里的孩子读书都只读商家和法家的书。
萧遥逸哂道:晴州的官儿都是商会指派的,当然不值钱了。学晴州,那叫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商会都是吸血蝙蝠,吸起血来比我们世家还要狠。毕竟我们还要讲一点道义,他们的道义全是幌子,眼里只有利益。我告诉你,你要去晴州开商号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他们连皮带骨吃了。
程宗扬点点头,我会当心的。
萧遥逸从袖中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递到他手中。
这是什么?
程宗扬举起来看,那东西长如手指,竟然是一颗古怪的牙齿,齿尖有一个细细的小孔。
记得我小时候被鬼吓过吧?这就是那鬼掉下来的牙齿,给你做个念想。
萧遥逸说着站起身,张开手臂。
程宗扬戒备地说道:什么意思?
萧遥逸用力给他一个熊抱,低声道:别光记着数钱,记得到宁州找我!还有,别欺负小紫!你要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程宗扬叫道:那她要欺负我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宗扬狠狠拍了拍他的背,痛得小狐狸龇牙咧嘴,警告道:不要锋芒太露了。你要做的事一百年都做不完。急不得。还有!别想拿颗鬼牙来打发我!在江州城给我留块地,我要最繁华的地段!妈的,王、谢那两个老狐狸亏我的,你这小狐狸要给我补出来!
萧遥逸放开他,意气风发地说道:来吧!到时候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江州和宁州!
第四章广袤
萧遥逸走后,程宗扬失去了回到泳池的兴趣。他坐在空旷客厅里,看着夕阳渐渐西沉。身边一切都沉浸在浅金色的光线,宛如梦幻泡影,在光线中摇曳浮荡,捉摸不定。
一时间程宗扬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真实还是虚幻,过去还是未来。感觉中,似乎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热闹非凡的马路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水泥森林。
程宗扬握紧拳头,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真实与虚幻之间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界限,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捅入穿。
一个剽悍身影走进客厅,打断程宗扬的玄想。
吴三桂大步进来,沉声道:云三爷派人递来请柬,邀公子今晚酉时到云宅赴宴。
唔,也该云老哥了。
程宗扬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接过请柬翻了翻,忽然道:长伯,你原来就叫三桂这个名字,还是遇见殇侯之后,那死老头给你改的?
吴三桂一头雾水,茫然道:我打小就叫这名啊。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陈圆圆你认识吗?
陈圆圆?
吴三桂拧起眉头,哪门派的?
不愧是吴战威的同宗本家,反应如出一辙。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我给你一句话:见到一个叫李自成的人,别犹豫,立刻砍了他。
吴三桂挺起胸膛,凛然道:是!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你不问问为什么?
那还用问?
吴三桂横眉瞪眼地叫道:那姓李的敢找公子麻烦!我老吴杀他两遍都是少的!
程宗扬呛了一口,无奈地说道:你这么想也成。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云老哥说的是酉时?唔,还有两、三个时辰呢!你去忙吧,到时候再来接我!
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程宗扬道:这地方僻静得很,小狐狸再一走,除了我身边几个人就没有人知道这里还有处别墅。
卓云君看着周围的家具,又抬头看着厅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半晌道:这里的陈设好古怪。
程宗扬拍了拍沙发,这是沙发,比坐榻舒服多了。
他拉起卓云君微凉的手掌,来,我们去参观一下!
一楼有六个房间,这里是客厅,这边是书房。
程宗扬推开橡木制成的房门。房间有三丈宽窄,一侧放着书桌和木椅,四壁陈列整排到顶的书架,旁边还有一架带有滑轮的短梯,可以沿着书架下方的轨道推动。只是架上的书籍已经搬运一空,空荡荡一无所有,自己买的那点书即使全拿来,顶多只能占据十分之一的空间。
卓云君摸了摸厚实的架身,说道:这样整齐的书架倒少见。
六朝书籍多为线装,摆放时大都是按套平放;比较珍贵的书籍还会在外面加上一个木匣。书架根据每套书厚薄不同,多数制作成百宝格的形式,很少有这种竖立排放的形式。
来这边看看。
书房旁是一间会客室,一面巨大落地式窗户占据一整道墙壁;拉开窗帘,门前草坪便可尽收眼底。会客室的沙发比客厅略小,茶几上放着一只铜制的碟子,跟烟灰缸一模一样。但自己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过烟草。考虑到烟草是明代引进的美洲作物,可能这只烟灰缸是别墅以前的居住者尽力模仿曾有的环境。
房内的陈设大部分都被移走,卓云君却对墙角一件物体产生好奇: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带有架子的木制球形,表面经过处理,显得很光滑,但仆人在打扫时疏漏这件物体,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灰尘。
球体在架子上倾斜出一个角度,看起来很眼熟。程宗扬心里一动,伸手拂开灰尘。只见灰尘下绘制各种颜色的曲线,蓝色是河流,黄色是山脉,红色的文字标记着地名。
地球仪!
程宗扬叫道。
地球?
程宗扬心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地图的重要性。只有从地图他才能判断出自己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自从抵达建康,程宗扬就让秦桧去书肆购买地图。但这个时代的地图是军事机密,全部由官府绘制收藏,严禁外泄,书肆根本买不到。
谁知这里竟然会有一个地球仪。这个世界的亚洲、非洲、欧洲、美洲……会是什么样子?自己所在的建康是不是就是以前的金陵,后世的南京?
程宗扬一边抹去地球仪上的积尘,一边兴奋地叫道:咱们居住的大地其实是一个巨大球体!哈哈,你不知道吧!
卓云君沉吟一下:这是地圆说。有些天文志上记载天地混沌如鸡子,大地如蛋黄。敝宗也有人从月食推断出大地圆如球状,只是没有其他证据。难道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程宗扬暗道:自己不会穿越到一个碟形世界上吧?他拂开灰尘,心里的失望顿时溢于言表。这个地球仪的作者刚开始似乎野心勃勃,细致勾划出临安周围的地形。但越往越外越粗略,连临安一地都没画完就扔到一边。整个地球仪上绘制的部分不到半个手掌大,其他除了几条大江大河,都是大片空白。
程宗扬忍不住埋怨道:姓岳的,你也太懒了吧?就画了家门口一点啊。
卓云君身子一颤,难道这是武穆王的故居?你和武穆王……
程宗扬笑着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那个便宜妈妈就是岳帅的亲生女儿,算起来你还该叫他一声外公呢。
卓云君脸上时红时白,最后无言地垂下头。
这边还有一间……
程宗扬推开门,愣了一会儿,然后道:干!
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古怪的大桌子,表面覆盖绿色丝绒,周围有六个带网的圆洞,桌上放着几颗大理石磨制的圆球,上面用朱砂标着一、二、三、四……竟然是一张标准的撞球台。
这家伙还真会玩啊。
程宗扬说着抬起脸,摸着下巴思索道:别墅后面那片光长草的山坡不会是高尔夫球场吧?
卓云君却道:捶丸吗?我听过有人叫高尔夫的。
你说的不会是岳帅吧?
卓云君摇摇头:不是,是敝宗一位前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他是不是跟岳帅认识?
卓云君犹豫一下,似乎是认识的。
程宗扬笑道:那就没错了。来吧,我们到楼上看看。
别墅分为三层,第二层是六间套房,虽然结构各异,但都有会客室、卧室和阳台。由于空置多年,里面没有多少物品。但看残留的痕迹,应该都是女子居所。走廊左右两端各有一道楼梯,上去便是第三层的主卧。
这里的房间几乎仍保持十余年前的状况。主卧外面的会客室呈圆形,外墙一侧向外突出,形成一个弧形阳台。站在阳台上能看到远处玄武湖澄澈的秋水。程宗扬留意过,外墙岩石虽然打磨得光滑整齐,但接缝问抹的仍是灰浆。看来这位神通广大的岳帅也不知道怎么做水泥。
会客室里摆着圆形沙发,中间的茶几显得非常低,面积却极大,真不知道那家伙喝杯茶为什么要用一丈多宽的圆茶几。会客室对面有两间较小的卧室,正中五丈宽的主卧让程宗扬狠狠开了眼界。
为了支撑卧室宽阔的空间,室内不得不竖起四根石柱。石柱中间摆着一张心形大床,那张床怎么看都有点太大了,就是并肩睡七、八个人也不嫌挤。床顶悬着一顶纱帐,床上的床罩、被褥、枕头一应俱全,每一件都是崭新的,似乎离开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程宗扬按了按,然后道:这是弹簧床。
程宗扬顽皮心起,一把抱起卓云君往床上一丢。卓云君身体弹了一下,接着痛叫一声趴在床上,一手掩住臀缝,吃痛地皱起眉头。
程宗扬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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