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打开那镶着金边的皮革盒子,取出那块巴掌大的玉佩来,贴身带了十多年,刘吟一眼认出那块本该在侯府的玉,不禁有些诧异。
“阿吟。这玉佩,朕还记得,是你那时生天花,你娘亲在珩音寺茹素修行一月,才换来大师给你开得光。你本来病的好重,朕去看你,你烧得连朕的模样都认不出来,可之后,就渐渐的好起来了。”
皇帝长久的盯着手中的玉佩,沉默到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才是慌忙眨了眨眼,亲手为他系向腰间:“带上吧。”小心的将玉佩挂到主人的腰带,皇帝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在睫毛遮挡下的阴影中,闪着亮晶晶的泪光,“这玉能佑你一生平安。”
“……”昔日的童年情谊被柔和的提起,像是柳枝轻拂脸庞,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刘吟也不由心软了下来,不知如何回应。
“朕已备好了告捷的好酒……朕会在这里等着你凯旋之时。”
刘吟微微动容,一向口齿伶俐的他此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寂静了片刻之后,皇帝低头收拾了情绪,拿上酒盅,便稳着脚步走向下一位出战的将军。
做完送行的仪式之后,各路将军元帅便抱拳朝着皇帝单膝跪下,而后各自上马,调转马头。
岑修儒这才是抬头清晰的看见了那骑着马高高在上的刘将军。
在京中,他是御前大将军,官居一品,因为此次安排的仓促,又是首次率兵,只是跟着兄长刘焘做了个副将,可他拿着那喜欢的兵器长枪,骑着他那没出过京城的踏雪宝马,看起来是如此铁骨铮铮,确是比在宫中意气奋发得多。
刘吟调转马头朝向城北,回身时环顾了一圈,便见到那人群中的岑修儒。四目相对不过一瞬,刘吟便忙是转过了头去,一踢马腹,紧跟上了兄长的马蹄。
握着缰绳他苦笑着低下头来,在心里嘲讽自己,简直好像在害怕迟疑那么一刻,自己就会改变主意。
岑修儒见刘将军头也不回的远去,不多久便看不见了,群臣们才是散开,准备各回各部。他正也准备着跟上尚书大人一同回礼部,不想没跟上几步,便来了个小太监将他截了下来。
“建丰侯,皇上召见。”
这意料之外的召见让岑修儒心下一乱,顺着小太监的比划回头望去,却是见到皇帝的背影。
他忍着尴尬跟着那小太监走到皇帝的身侧,见皇帝仍长久的望着宫门外,目不转睛,可顺着那视线望去,正宫门那沉重的两扇大门早已是闭上了。另一侧的秦公公执着拂子,见皇帝出神,小声的提醒后,皇帝才是垂下眼帘来,眨了眨眼。
“伤好些了没。”
“……”岑修儒当皇帝是要找他麻烦,不料是这么平静的一问,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道,“回皇上,好多了。”
皇帝像是才调整好情绪一般,半天,才是回头过来看了看他。
“朕命太医院给你配了些外敷的药,一会儿你自己去取吧。这几日可在家休养着,不必去礼部。”
皇帝见他脸上还红肿着,心里有愧,口吻便放柔了不少,却不料对方不仅毫不领情,反而像变了个人似的,异常平静道。
“不必皇上费心,臣食朝廷俸禄,自当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
“……”对这反应,皇帝怔了一怔,又是回过头去,半晌才道,“知道你心里头怨着。此事是朕不对,没什么可说的。”说罢,便是领着秦公公走了。
岑修儒在原地杵了半天,终于是咬了咬下唇,一扫那副装出来的平静神情,转身愤愤不平的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被伤害的,该生气的都应该是自己才是,可为何皇帝连个正儿八经的致歉都没有,只这么轻飘飘一句,就让岑修儒觉得是自己为难了皇帝,自己倒成了该心里不安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刘将军再见【……
改了点错别字【……
正文 21第二十章
千分沮丧万分郁闷的回到礼部,准备让自己忙活起来,好把烦心事忘记,却被告知昨日他告假之时,皇上便下旨暂时不必再准备狩猎大会的事。
整个礼部沉浸在闲散的气氛中,连尚书大人都一面剥着橘子一面看闲书,撵着他回府休息。
岑修儒从礼部出来便觉得心里阴沉沉的,笼罩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刘将军不在了,皇帝连去外面狩猎散散心的心情都没了,这本也无可厚非,让他觉得不自在的是,为什么一旦去想象皇帝现在心中的凄苦,自己的心里便隐隐作痛。出了宫门连轿子都没找一顶,岑修儒便一路想着心事回了府。
大约是没料到侯爷会提前回来,建丰侯府大门紧闭,岑修儒上前叩了叩门环,有德便急匆匆的跑来开了门。
“老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知为何有德满脸欣喜,在岑修儒有些费解,嗯嗯点着头的时候,便听得有德说道,“王爷来了!在书房里等着您那。”
“爹来了?”
岑修儒未得应允是不得擅自离京的,自进京以来,与双亲便是聚少离多,最后一次见父亲已是一年前皇上下旨赐建丰侯府,爹娘一同来京,帮忙安排府中的下人,打理摆设。岑修儒大喜过望,那些心里的不快抛到脑后,忙是朝书房去了。
一推开书房的门,便见到老王爷在皱着眉看着书柜里的书,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见到亲儿子,便是高兴的喜上眉梢,放了手里的书便大步走了过来,拉着亲儿子瞧了又瞧。
“咋这么早就回府了呢?来来让爹瞅瞅。”
被爹看见自己肿着脸的模样,岑修儒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遮遮掩掩的低着头,老王爷虽是眼神不济,这么挨到跟前还是立刻看出了端倪,老王爷向来心直口快,没经脑子便问:“脸咋肿了呢?”
话一问出口,老王爷就察觉了不对,看着儿子沉默了片刻,闷闷不乐道:“你信上说皇上登基后待你好,是忽悠爹的?”
为了不让爹娘担心,岑修儒忙摇头不停,支支吾吾解释道:“皇上待我好着呢,俸禄提了好几番。”
“你呀,五迷三道稀里马哈的……与其说这些谎话瞒着我和你娘,还不如跟爹说说,爹是笨了点,但你娘脑子灵光啊,回去让她给你想想办法也好过你一个人在京城干熬着吧。”
在不善言辞的父亲简单的话语中感到了深切的关心,岑修儒心里暖烘烘的,眼眶却是红了,声音都有些沙哑:“爹,我真没事。”
“……”老王爷混沌的眸子里眼神有些黯淡,没说什么,却忽然绕过岑修儒关上了书房的门,随后拉了他的手,带到书房屏风后的书案边。
岑修儒原本还稀里糊涂的,但见老王爷叹息连连,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像是有话要说,便忍不住问道:“爹?”
老王爷一跺脚,按着儿子在书案边坐下,随后自己也盘腿坐在一旁,闷闷道:“爹本来看你府中摆设,又听这些下人光报喜不报忧的,都不打算说这事儿了。”
岑修儒听得有些莫名,歪着头问道:“什么事儿?”
“还记得濮阳孟太守吗?你小的时候,还经常来咱们府里走动的。前些日子,他来找爹……”淮阳王不安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压低声音道,“其实爹也没太听懂,但好像是找爹商议一些不臣之事。”
岑修儒脑子“轰”得一声,他知道自家的爹脑子钝钝的,若是连他都察觉了,那对方肯定是给足了暗示,震惊之下,立刻问道:“爹,他是怎么说的?……”
老王爷艰难的回想了片刻,才终于是勉勉强强记起些话来:“好像说是,要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你,借此名目让你出京,然后说是南边有大量的拥军。也没说太明……”淮阳王老实了一辈子,说那些不臣的词儿都觉得膈应,便那个那个了起来,“爹猜测着,他们毕竟没有名目,会不会是要扶你……那个那个……唉。”
岑修儒惊慌的攀上老王爷的手:“爹,您不会答应了吧。”
“没没没!”庆幸的是老王爷矢口否认,“爹当时没整明白呢,后来才反应过来的。而且爹也知道,咱不能有不臣之心。但是跟你娘提了下,她说你也到了适婚之龄,干脆找户好人家的姑娘回家办个喜事,府里的人都挺挂记你的。这不就差遣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嘛。”
“……”岑修儒本是松了口气,听见这话又紧张了起来,眼神飘向别处,“爹,这事还早……”
“爹本来也不着急,可见你在京城里过的委屈,爹心疼啊,咱回府住个半年也是好。”
岑修儒又何尝不想回府与双亲共度一些时日,但要为此与不曾谋面的女子定亲却还是不愿意,忙将话题转了回去:“……先别说那个了。爹,这事情可大可小,您得快些如实的上报皇上啊。”
淮阳王磕磕巴巴道:“这……爹就不去见皇上了,这次进京还是偷偷摸摸的来的。感觉也没多大个事儿,咱又没答应,他们没名目过阵子也就消停了。说不定会错了意,濮阳太守是咱们老邻居,差不多就是邻里乡间的……来谈门亲事还被爹报上朝廷弄得家破人亡的,这多不好啊。”
岑修儒知道父亲一向胆小怕事,但这是什么话!
见儿子眼神有些焦急,淮阳王怯怯道:“你要是觉得不放心,爹已经告诉你了,你回头转告皇上便是。”
听见这话,岑修儒竟一时语结,不说别的,他的好意皇帝又几时珍视过。
但无论如何,此事还是必须得告知皇上。
事不宜迟,安顿着老王爷在府中住下,岑修儒便再度进宫去了,一路上还在想着如何解释着来龙去脉,等到了皇帝寝殿,遣人通传,抱着拂子的秦公公便踏着碎步而来。
“建丰侯,皇上准你进去……不过,皇上有些醉了,您可得当心呢。”
“……”大白天的还碰上这种状态的皇帝,岑修儒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每次来都不是时候,却还是道,“有劳秦公公了,此事关系重大。”
秦公公点了点头,便是领着他进殿去了。
推开内殿的门,岑修儒扫了一圈没见人影,只见长案上还摆着酒壶与打着滚的酒盅,秦公公却是忙不迭的跑了上去,在长案下把泥一般的皇帝捞了起来:“皇上,千万珍重龙体啊,奴才扶您去榻上。”
“——滚开。”满身酒气的皇帝想推开秦公公,却因为醉了失了准头,大手一挥只碰到长案,把在边缘滚动的酒盅撞了下去。
目光顺着那滚动的酒盅追去,只见那酒盅越跑越远,却碰到黛紫色衣摆下的一对靴子而停了下来,顺着衣摆向上看去,见到岑修儒的脸,皇帝便在秦公公的搀扶下扶着书案堪堪爬起。
“何事,说罢。”
“……”岑修儒何曾见过皇帝如此狼狈,忧心忡忡的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上前将他搀了住,对秦公公道:“下官搀皇上进去便是了,公公能否避让片刻。”
“这……”秦公公犹豫了片刻,但见岑修儒神情似是有要事商议,便答应了,“那便有劳建丰侯了。”说罢,同岑修儒一道将皇帝搀下几级的台阶,便退后一揖告退了。
秦公公一走,那山一样沉重的身体便整个压在了岑修儒的肩上,几乎压得他寸步难移。他忙是将皇帝的手臂绕过后颈,才是步步维艰的掺着满身酒气的皇帝回到了内殿的软榻上。皇帝低着头坐在床榻边,岑修儒到一旁倒了杯水,本还想说正事,转身见皇帝闭着眼意识全无的模样,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有些担心,却也只好将这事暂时推推,岑修儒将杯子放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肩膀,将人缓缓的放倒在软榻上,俯身去取下他的冠。
从东宫太子时,皇帝身上便总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即使酒气浓烈,弯腰的时候那香气还是钻进了岑修儒的鼻子,像受了诱惑般,循着香气,他忍不住抬眼仔细看了看躺在身下的皇帝。无论看多少次,都是这么一副花一般的容颜。
初见时对方那惊为天人的瑰丽仍历历在目,却是与现在没有太大的不同,皇帝一双美目紧闭着,鸦翅般的睫毛显得异常的柔软,在空气暧昧的流转间轻颤。
可岑修儒的眼神终于还是渐渐黯了下来,这世间有太多浓妆淡抹,雕琢粉饰,有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皇帝是其中一个吗?若是以前,岑修儒定会笃定的觉得皇上不是其一,但是现在,他越来越不确定答案了。
解下了皇帝的头冠,岑修儒正准备直起腰,忽然见皇帝扬起手来,稳稳的抓住了他准备抽出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过3P啊!!!
我第一次看到有那么多人会求3P的好吗!我的大纲是1V1啊!
。。。我可以弱弱的在这里征集一下如何3P的建议吗。。以便写一个真结局一个假结局。【……
总不会让皇帝建个后宫今天翻刘将军明天翻小王爷吧_(:3」∠)_真是齐人之福啊万岁。
正文 22第二十一章
解下了皇帝的头冠,岑修儒正准备直起腰,忽然见皇帝扬起手来,稳稳的抓住了他准备抽出的手腕,拽的他差些没闪了腰,还刚准备直起的身子立刻被带回了皇帝的跟前,若非他眼疾手快的用另一手撑着枕侧,恐怕脑门也要磕在皇帝脸上了。
“……皇上。”
不知道突然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皇帝想要捏碎他的手腕一般用力,岑修儒疼得受不了,只能连声道,“皇上皇上,疼,松手。”
“朕不松手。”
“您认错人了。”
听见这话,像是为了确认似的,皇帝这才是睁开了没什么精神的双眼,瞄了眼前的人一眼,冷笑一声,又咳嗽了几声,才低声道:“朕没认错人。”
“朕的好堂弟,陈州的如意小王爷嘛!”皇帝兀的抬高了声线,在内殿里几乎发出了回声,尽管没有其他人,还是让岑修儒好不尴尬。
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岑修儒感到手腕被攥得生疼,挣又挣不开,只能期冀着皇帝能快点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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