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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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倾国-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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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睹物可思人”,虽然现在我就在他身边,日日都能见面,但拿不准哪天高长恭就带兵出去扞卫疆域,将我一个人丢在家中。所以我想送他一个有意识的物件,最好是自己亲手制作。将来分别后,他看着它就会想到,远在邺城有个姑娘曾小心翼翼,一针一线地绣出这样一个礼物送他。
此物意义非凡,需要慎重。晨起想,吃饭想,看书想,睡觉想,想了好几天的结果就是,若不附庸自古以来的传统“绣香囊送情郎”,似乎我真不知道绣其他的什么东西。

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因为在幽州的时候我就想过要送他一个亲手绣的荷包,可惜的是,我辛辛苦苦找来的花样都因得知沈易身份时被自己揉成碎沫。很奇怪,自那以后我竟将绣荷包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
我想,这一次,不论我绣得有多么糟,都一定要做出一个来。

顺手从高长恭母亲的画作上誊摹下几朵梨花,在别人指点下裁剪好锦缎,于是我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独立绣花的生涯。
姑姑婶婶作为一名资历深厚的老手,一日便能绣出小孩的半片肚兜,并且针脚小巧,绣迹圆滑。作为新手的我自然与她们不同,前几日总莫名其妙地把丝线扯断,待线终于不断了,然后我又笨手笨脚地折断了两根针。
莲洛站在一边陪着我,犹犹豫豫地想帮我,却被我挥手推开。这是我要送给他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别人上手呢。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可以假借他人之手,比如有个人在做饭,手中恰恰缺了一味调料,自己又走不开,这时候可以找别人帮忙;比如某个大夫给病人抓药,突然忍无可忍想去方便,这时候找来自己的徒弟来代替,再正常不过。
然而,有些事情却断然不能由别人代劳。一个姑娘去跟心爱的男子表白,我想做送给心上人的小礼物。归根究底最重要的是心意,最重要的是我对他的感情。这些事情不能让其他的人参与进来,毫无可能。
好吧,其实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做不好,一来放在心里重视的事情,没太大可能做不好。而来,换一种思路,就算真的做不好,把香囊绣成一团乱糟糟的布疙瘩,我依旧很清楚,长恭他是不会嫌弃的。

林旭回来帮高长恭取东西时,我正坐在石桌前绣香囊,他乐呵呵地跑来跟我打招呼。秋叶摇曳,小呆在树杈上嬉戏,拍着翅膀兴奋不已。
林旭抖开一团青布,从里面摸出油纸包递给我,神色淡然又带了几分恭敬:“这是殿下吩咐买来的,趁着热,王妃尝尝吧。”

包子……他很忙的时候自己不能及时回来,总会命人给我送来几个包子。每次都不多,却每次都是热腾腾的。
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皮儿薄馅大,葱肉淌油。熟悉的味道,仿佛已经深入骨髓。
两年了,有些东西随着时光慢慢逝去,而有些东西却无声无息的渗透到生活中,至此如影相随。

“扑通!”
闻声立刻回神,小呆竟从树枝坠到地上。
灰色的翅膀几乎要与满地的枯叶融为一体,可它却傻傻愣愣地在落叶中打了好几个滚儿,滚来滚去扑腾了两下翅膀又飞了上去。

我默默地瞅了瞅林旭,他好像真是不为所动似的,依旧滔滔不绝跟我胡侃海聊,显然没能察觉出小呆这边的变故,更没察觉到我几乎没怎么搭理他。
眼风扫向蹦跶地正是欢快的小呆,我摸出一个包子又啃了一口。试问一个长着翅膀的会飞的东西,从树上掉下来还摔声不小,这个家伙笨得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从林旭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我大概听出不少消息来。高湛最近有点活跃,自作主张地扣了皇帝派发到幽州做刺史的官吏不说,又违抗圣命拘束着斛律将军的弟弟为自己办事。皇帝看在眼里,朝中官吏看在眼里,却没人提出要采取处罚措施。
我向来不关心政事以及大件事态的发展,因为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若将精力都放到别处,那更没什么时间用在长恭身上。所以林旭看莲洛比较感兴趣,唾沫横飞正要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时,被我果断给轰走了。

捏着绣花针在底样的宣纸上戳出三个小洞,失了好一会儿神。
北齐一国,从皇帝从高殷换为高演,又从高演换到高湛,中间不过三年的时间。按理来说,现在的高湛也是该活跃的时候,若不活跃,若不显露一些企图,接下来的皇位拿到手恐怕也要费些功夫。
作为天外来客,虽然了解的不多,但历史大致的走向我还是清楚一些的。有些事既然注定发生,其实没人可以阻止。当我将自己剥离出去时,我可以非常客观地看待它,可只要一涉及到高长恭,我便成了当局者迷。
这一刻,我有那么一点高兴,因为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比想象中要来得聪明一些。

前脚轰走了林旭,管家后脚便跑进来。落叶因我不让打扫,现在已经铺了一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等到那步子停在眼前,我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张小小的粉红信封。未见其字便猜到写信之人一定是女子。
朵朵蔷薇印记簇拥在信笺一角,凑上鼻子闻一闻,竟然还染着淡淡的花香。

二嫂崔洛晚,若不是她特地送来这么一封邀请信,邀我在三日之后与她在道茶楼叙一叙旧,我恐怕都快把她给忘了。
忘了当初在广宁王府,我阴差阳错以为她对长恭有意;忘了当初她拿着半块紫色的纸笺跟我问话。

…… ^ ^ ……

青烟袅袅地散落在眼前,小泥炉上温着浓稠的米粥,咕嘟故都的翻出的泡泡,带了一阵米香。
观雪阁,崔洛晚约我见面的地方,地处郎中令府外前街小巷一隅。槐树枯枝蜿蜒,两层阁楼拔地而起,可以看到相邻的几处房舍,大好的视线都被树枝及其他阁楼挡住了。

我觉得,做做庄生意这一行,都讲究韵味。
前些年初经长安时,宇文邕在听风阁宴请我和高长恭。听风听风,名字取得真好,可一处伫立在繁华闹市中的阁楼,无论如何也听不到风声。就算夜半无人,突然刮起席天卷地的大风,那么晚了,多数人都收拾收拾回家睡觉,谁还有心思盯着打架的眼皮跑去听风。
所以这观雪阁也一样,图的不过是名字好韵味好,实际上真下一场大雪,想要观雪还是策马翩翩,跑去城郊荒芜之地观看吧。

正穿梭在时光中,怀念幽州郊外土城上看日出的轻松光景,眼前突然有一手晃了晃,最为突出的便是那紫色豆蔻的圆润指甲。
回过神,轻咳一下,还未想好如何表达一下走神的歉意,就听到崔洛晚说:“没想到你不是她,而是她妹妹……”

她的声音细细轻轻的,如同江南烟雨中吴侬软语一般。我有些疑惑,清河崔氏明明不在江南,为何她能柔成这般。虽然这么想着,可嘴巴绝对不好意思问出来,我点点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嗯,不是尔菡。”
崔洛晚伸出细长的指头又示意我看看:“还记得在广宁王府时,我从你手中抢走的那半片纸笺么?”

好像是紫色的五瓣花来着,我不解地望着她,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崔洛笑了笑,淡淡道:“他写给尔菡的字,画给她的画……尔菡喜欢紫色,他也喜欢,所以连带着我……我都跟着喜欢了。”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些曲折,张口你了一声,欲言又止。
崔洛晚搅了搅瓷碗中的米粥,舀起来顿了半响,终究没有喝下去:“我得知时也很惊讶,那样不外露的一个人,竟然做出这样的承诺……”
“我在他书房看到那幅画,知道你长得很像尔菡,那时真如擎天一霹雳,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击碎了。”崔洛晚的目光淡淡的静静的凝在远处一片尚绿的叶子,“后来我一个人想了许久,嫁给她做正妃的人是我,尔菡已经死了,既然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如此,我除了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其他的方法大概都是曲折。”

我有些迷茫,看不透崔洛晚意欲何为,看似是谈心,我除了知道她喜欢高孝珩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这真是一个内心强大的姑娘。
“喝粥吧。”崔洛晚夹起一颗红枣掺在米粥中,“当时对你的万般刁难,二嫂和你赔个不是。”
猜到了她那时因为高孝珩故意整我,从她口中亲耳听到道歉的话,我有点难以置信,毕竟她看上去不像是会道歉的人,我结结巴巴的回道:“我……那时……我那时还误会了你来着……”

崔洛晚笑了笑,不忘打趣我:“单纯、没有坏心思,过得潇洒,同你在一起很愉快……恐怕这正是长恭喜欢你的原因,也是他喜欢……”她突然顿住,我迷茫地看着她,她再度开口道:“我也很喜欢你。”
被别人夸奖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故作娇羞地垂了垂脸,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因为我而针对我就好,不然我会很悲惨。
和这么聪明的一个姑娘打交道,不仅伤脑筋儿,而且还费心,时间久了,恐怕还会影响寿命。


作者有话要说:——沈郗昀这个角色,感性居上,理性稍逊,所有有时候能将事情分析得很透彻,有时候就会显得什么都不懂。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崔洛晚和高孝珩这条感情线,牵扯的人太多,还有一个死去的姑娘。写到这里想必大家也该明白了,其实二哥一点都不傻,是最聪明的人,他的感情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只是很多时候是不愿意懂。
——上榜了,在此对编编棠棠姑娘表示感谢~~鞠躬!




、第十章  风云


一顿粥喝下来,肚中依旧不饱。
崔洛晚只喝了一碗粥便结束这顿说是午饭已经晚了很久,说是晚饭又不到时候的加餐,我在她略微诧异的目光中搁下第二碗,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吃了其实跟没吃差不多。

巷口分别,各自登上来时的马车。我在车中坐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赶车的小哥心有疑惑却不好开口。
直到广宁王府的青布帘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我才兴致勃勃地让他将马车驾到繁华的广阳门大街。看在自己难得出来这么一趟的份上,我决定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回家。

虽然不是饭点,可饿了怎么也得找地方吃点什么。寻了一家规模中等的酒楼,径直跳下车,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跨进去。当着崔洛晚的面没吃饱又没办法开口,可等她先走之后,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实话说,许久不出来,倒也有怀念起穿梭在都城的酒楼茶楼嘻嘻笑笑的日子。

那时候每日每夜都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尽快找到回家的办法,岁月变迁,时光流转,世间万物都在变化,现在的我,每天所想的不过是如何能与长恭在一起久一些,再久一些……
心里始终如明镜一般,千年之后的那所住房是我的家,根之所在;近在咫尺的这个,有他在的地方也是家,心之所系。

饭菜琳琅上桌,飘着浓郁的香味,馋虫瞬间就被勾了出来,我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向来不做对不起自己的肚子的事情,毕竟人这一生,能由得自己支配的并不多。我能做主的事情,蔽日大哭、大笑、真性情,比如吃喝、玩乐、饱睡觉,其余的无能为力且不可扭转的,如崔洛晚所感慨的那样,就这么顺着那条路走下去,顺着命运走下去吧。

夕阳把窗纸淡淡金色,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方才的想法好像牵引出许多虚虚实实的记忆来,慢慢涤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趴在课桌上飘然神游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老师加了音量的提醒的那么一个词;是不久前去宗庙祭拜高澄时,长恭思索片刻说出同样的一个词;是崔洛晚看着指甲上的紫色豆蔻和远处的绿叶,飘忽着神色说出意思相近的一句话。

一条发亮的光线倏然破开将过去与现在,拖出一线长长的无法言说的光明——顺其自然。
没错,就是它!
庄子之论永远都那样经典:“……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宗庙之外的大路上,长恭说的那几句让我很是懵懂的话。

在我是郑尔萦的时候就做郑尔萦,当有一天我没办法做郑尔萦时,又没办法留下来陪着他时,我便拿着脖子上的枣木坠继续寻找回家的方法。
这是唯一能让我和他卸下重负,生活在一起的方法。
若再糟一些,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没办法做郑尔萦,也没办法回家,更没办法陪着他,那我便去做沈易的姐姐,暂且觅得一方容身之所。
看吧,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夕阳红霞,高声浅语一并从窗外传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忙碌一天的人,带着锄具慢慢回来,吃饭休息,为第二日的劳苦养精蓄锐。
酒足饭饱,放下碗筷,我想,现在真是归家的好时间。

…… ^ ^ ……

回到府上,得知高长恭还没回来,心里倍感失落。
本想将我和崔洛晚聊得很开心之事分享给他,让他在外不用担心妯娌不和的问题,没想到他比我回来的还晚。

绣了一会儿香囊,光线越来越暗。
纠结是点灯继续绣,还是偃旗息鼓明日继续,有人过来跟我禀告,厨院已将晚饭准备好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我收拾好未完成的绣品,拎着裙子到门口等高长恭回来。
我不知道外出忙碌一日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妻子等在门口的感觉怎样,可仅仅是这么想着,都觉得一定很不错。

伸着脖子想东面了望片刻,有车,不是高长恭的,有人,亦不是他。
瑟瑟秋风穿透裙边灌了进来,凉意袭上脊背,我哆嗦了一下,挽了裙角在大门前上上下下跳石阶。
一边跳一边数,打算见到长恭时同他炫耀一番,我今日的运动量很大不用担心变胖等等,但奈何总过不了记性这一关,跳着跳着就不知道是第几圈了。
没办法,打小以来就是这样子,我习惯得连数落自己下次注意都懒得了。

不知道被他知道会不会看着我似笑非笑道:“小昀,你恐怕是无药可救了。”
实话说,有药无药其实都无关紧要,我很清楚,只要有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再次伸脖子看了看,依旧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夕阳残红似血,触目惊心,这几天都没下雨,搞不懂哪里冒出来的火烧云。目光再次飘到东面时,我只觉得心脏都随着跳了几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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