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的东西,抬着去了不会伤体面。”陈夫人知道话说到这份儿上,自己再推辞反倒矫情,便谢过不提。卜氏又叫贾芸速速带了人去陈家收拾起来,总归是正式婚嫁,好歹让新人在陈家老宅里过一夜。陈夫人见着妹子处处周到,心中十分感激。
忙碌了一整夜,现买现凑倒也装了十二箱聘礼。陈夫人见着万事具备,便带着银蝶进了宁国府去求尤潇潇做提亲人。彼时尤潇潇正在屋子里打点给凤姐儿的催生礼,虽说那都是娘家准备的,但她一向与凤姐儿交好,心里也没那么多顾忌,听说陈夫人与银蝶来了,连忙叫了进来。等着听说林陈两家结亲,叫了自己往林府里提亲去,连忙就道:“这是必去的!”又听说陈家勉强凑了十二箱聘礼,知道也是贾芸两口子竭尽全力的,于是笑道:“你们也该早跟我说,陈状元是咱们大简书院里出来的,出去聘媳妇儿,书院里也应有一份礼的。”于是叫了欢颜出去通秉贾敬与贾珍二人。不一会儿小厮送来一件木刻善本,尤潇潇是识货的,知道价值万金,贾珍那边也带话道:“此事全让奶奶做主了,大小库房只管搜罗就是了。”尤潇潇听了便是一笑。银蝶知道这是要帮陈家一把的意思,在旁只微笑。陈夫人听了忙道:“老爷大爷等的好意我们心里知道,只是这般倒显得我们鲁莽了……”尤潇潇见她不肯受,笑着望了银蝶一眼。银蝶知意,拉过陈夫人小声道:“姨妈,珍大奶奶跟着林姑娘一向交好,况且这是给林姑娘脸上添彩的事,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陈夫人听了,也知道自己家实在是简薄太过,那聘礼在常人家算是好的,可抬去林家确实也不成样子,方点头收下。于是到了晌午,从宁国府里又装了十二抬聘礼出去,合着金鱼胡同的十二抬,并一串十六只大雁,尤潇潇亲自往小马胡同去了。
林如海早知道陈家定会隔日来下聘,也知道这个学生寒素,心里并不以为意。谁料到竟是尤潇潇带着诸人浩浩荡荡来了,扎着红绸的二十四抬聘礼将小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林如海也知道里头有宁国府手笔,一笑置之罢了。傅夫人瞧见了,拉着尤潇潇的手笑道:“还想着你做咱们女家的全福奶奶呢,没想到倒被女婿家先抢了去。”尤潇潇笑道:“今儿我是来给陈状元提亲的,你倒是快些把姑娘的帖子拿出来,我们做了交换好回去布置新房!”二人正说笑着,外头林如海也不拘泥细节,只对陈颐梁道:“我想着婚事定在五日之后,三日回门,二日收拾行装,正好十日后你们往大兴去。”陈颐梁现下有诸人鼎力相助,心中有底,忙应了一声好。尤潇潇与傅夫人正商议宴客之事,笑道:“虽是姑老爷不想张扬,但是平素的亲朋好友也得请上一请,再加上男家女家的亲眷等,少不得也要摆十桌……”傅夫人正待说话,尤潇潇忙道:“我都打算好了,我那西大街的鲁菜馆子正是对着街面,索性停一日买卖,到时候打发管事婆子们提前过去准备好了,一应都是全的,咱们也就趁势痛乐一日。”傅夫人听说摆宴,这倒是正经事,再俭省也该有的,只是心下也为难,因着陈家逼仄,自己家现今也是狭小,但好歹是林陈两家之事,若是到了旁人家里,也太不成样子,还是尤潇潇给的主意周到,又体面又实惠,于是忙道:“多谢你费心了。”又叹气道:“说起来这时候让姑娘出嫁确实也委屈了她……”这些年来林如海也给黛玉攒了好些嫁妆,南北珍品皆有,更不必说贾敏留下的那些东西,只是如今查抄了林府,什么都拿不出来。昨日她咬咬牙将压着箱底的三百两银子全数给了黛玉,黛玉也知家中艰难,还推辞不要,最后还林如海发话,黛玉才勉强收下一百两银子。傅夫人心酸,想着姑娘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婚事如此简薄,实在是对不起她。尤潇潇见她神色,只摆手笑道:“这些个虚礼皆是小事,一时之境罢了,只要姑娘同着陈状元往后日子过得红火,这些个又算的了什么?”傅夫人想了想,点头笑道:“你说的也是。”
荣国府里贾母听说黛玉定亲,又是那样的人家,便叫了贾赦过来细问。贾赦便把陈颐梁之事说了,又讲了林如海待之如亲,前途极为远大。贾母沉默了半晌才道:“前阵子姑老爷还在任的时候往林家求亲的人都能排到巷子口外,如今瞧见林家不好了,倒也没人提起来了。只是姑老爷这时候忽而巴拉的把黛玉嫁出去,虽是个状元出身,但是家里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也太失了体统。”贾赦便不吱声。贾母又道:“早知道该拼着让宝玉退亲再娶,好歹让黛玉在咱们家也不受什么委屈。”贾赦听了这话,想宝玉如何能与陈颐梁相提并论,若没有祖宗荫庇,现今又是个什么,便分辩道:“我瞧着这形势,陈状元还是官场上的红人呢,他做了三年外官就能调回京城,上下又都知道他是个能干的,姑老爷岂是会委屈外甥女?”贾母听了,叹道:“罢了,这些事且不说,只是这结亲的日子也太匆忙些,姑老爷还说要让黛玉随着姑爷一同去大兴?”贾赦道:“正是这个打算。”又说林陈两家合着一同发了帖子在酒楼里摆婚宴,贾母听了眉头一皱。因是在外头,大户里头不好叫太太奶奶抛头露面的,荣国府里只叫了贾赦、贾琏、贾琮、贾环、贾兰等几位,宁国府里请了贾敬、贾珍、贾蓉,其余的萧如景,还有林如海为官的几位老友,大简书院里的同学等等,算来也有六七十口子的人,婚嫁之事中也热闹了。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叫了琥珀过来低语两声,拿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交给贾赦道:“既然是这样,你交给姑老爷,说我给黛玉添妆。”贾赦忙道:“儿子记下了。”贾母又道:“既然几日后要远行,如今林陈两家想必也无甚可带的,你叫着你太太装些药材、干果,再多装些能用的衣裳料子,都是实实惠惠的,一块送过去。再嘱咐一句,回门那日也叫着黛玉带着陈姑爷到府里来瞧瞧我。”贾赦一一应了,回头自与邢夫人商量,见着贾母给了一千两银子,自己虽说不好并肩,便拿了八百两银子,凤姐儿与贾琏两口子听说了也送了五百两银子。邢夫人又给添了好些新鲜花样的首饰与衣裳,并贾母提到的各色药材,梅花丹、乌鸡膏、消渴丸、地黄散等等装了一包袱,厨房里收拾了三大箱干菜、果子、腊肉、熏鸡、醉蟹等,邢夫人瞧着东西都齐备了,想了想又打发人去往旧府里问一声,贾政王夫人可有要捎带的?王善保家的亲自去了,回来就灰了脸道:“二太太没在家,二老爷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把咱们给姐儿的东西添个名字?”邢夫人啐了一口道:“这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说罢也不理会,只叫小厮们装车往金鱼胡同里去。而后宁国府也另送了催妆礼,连带外嫁的迎春得了消息,也打发司棋过来送了二百两的银票。李纨因着贾兰之故,也封了一百两银子,赵姨娘念着林如海也是贾环之师,因着拿不出银子,便连夜赶制了两套衣裳送过来。
一晃十日便过去了,黛玉的婚事虽比不得寻常大家规程,但同来同往都是诚心好友,极热闹了一番不必说。早起,黛玉同着陈颐梁先去小马胡同与父亲道别,然后一并去了荣国府,贾母见黛玉脸上盈着笑意,再见姑爷玉树临风是个体贴的,终于放心下来,便勉励了几句话,叫了琥珀装了两荷包六个金元宝与他们,邢夫人在旁只笑着要留他们吃饭,黛玉因说还要去宁国府,方才作罢。尤潇潇这几日忙着黛玉成亲的事,只浑身叫乏,正卧在榻上听欢颜算账,忽听见新人来了,连忙说了一句快请。陈颐梁早被贾蓉接到书房吃茶,黛玉跟着欢颜进了馨澜院里。尤潇潇笑道:“往后也叫不得姑娘了。”黛玉脸上一红,欢颜等几个丫头凑过来笑嘻嘻的叫了一声:“陈大奶奶。”俏眉在旁爽爽利利的自拿了荷包打赏诸人,尤潇潇瞧着依旧是大家子气派,不由心中暗赞。因又说道:“旁的话老太太与你母亲定也与你说过了,我这里也无甚可嘱咐的,只是妹妹跟着陈状元出门在外,凡事多加小心,有事便打发人送个信儿来,咱们一家子骨肉千万别客气。如今姑老爷留居京城,妹妹也不必担心,咱们时时都过去瞧的,只管放心就是。”黛玉闻言,谢过又谢,又与惜春等一一道别,第二日一早便随着夫君服侍着婆母往任上去了。
正文 第89章 老蚌生珠
到了十一月底,凤姐儿诞下一子;荣国府自此有了承脉的嫡长孙;贾赦十分欣喜,当即给了孙子起名为桂。贾母因着一向喜欢凤姐儿,这会子又见大房里有了重孙;自然欢喜异常,不顾风寒,亲身过来瞧了好几遍;又赏了好些东西,并嘱咐凤姐儿好生调养,叫贾琏不得聒噪她。尤潇潇听说她心愿得偿,早把荇哥儿小时候穿过的衣裳装了大大的包袱先送过来;又熬了浓浓的野鸡崽子汤带来瞧她。凤姐儿见她一个人来;便抱怨怎么不见荇哥儿,大姐儿在旁笑道:“娘总说是托了荇哥儿的福气,还说桂哥儿比着我小时候乖呢。”尤潇潇对着大姐儿道:“你娘嫌弃你,来大娘家里住!你娘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大姐儿听了便笑。尤潇潇又对凤姐儿道:“荇哥儿正是淘气的时候,你又要好好养着,没的过来招人烦。”然后又道:“这是庄子上新送的野鸡崽子,正适合这时候儿吃的,你若是尝着好,我就打发人再送来。”说罢抱过桂哥儿来仔细瞧了瞧,见着那孩子眉眼同着凤姐儿十分相似,将来长成必是个翩翩贵公子,便夸赞道:“大老爷这名字给的贵气,正合着哥儿的性子。”说罢,因不见邢夫人,便问道:“前几日我瞧着你婆婆总在这里守着,今儿怎么不见?”邢夫人因着自己无嗣,对着哥儿姐儿格外疼惜。凤姐儿听见她问,便招手过来,尤潇潇忙凑过去,大姐儿知意,笑道:“我去外头叫了奶妈子过来,弟弟也该吃奶了。”
尤潇潇见大姐儿举动端庄越发像大姑娘,又懂事伶俐,只好又叹凤姐儿有福气,凤姐儿望着女儿出去了,才轻声道:“太太是有了!”尤潇潇吓了一跳,然后忍不住捂嘴笑了半日,凤姐儿也在一旁笑道:“别招我来,这时候笑的腰疼。”尤潇潇眉眼笑弯,说道:“这可是怎么说的?众人可知道了?”凤姐儿笑道:“还说呢,谁都不知道呢,还是太太那日抱着桂哥儿,突然脸色发白,我当时只怕是出了什么岔子,担心得了不得,太太出去吐了一会儿,见我也吓着了,才偷偷告诉我的。又说叫了大夫来瞧,确实是怀上了,因想着不到三个月就先瞒下来,我瞧着太太是不好意思呢,便劝她道拄拐的孙孙摇篮的爷爷,这等喜事该先告诉老爷,无论是哥儿姐儿,老爷准保都欢喜。”尤潇潇点头道:“正是这话。”邢夫人是继室,即便诞下嫡子来,也是幼子,比着桂哥儿还要小的,贾琏承爵板上钉钉,也难怪凤姐儿如此坦然。
又过了一个半月,接近年关,荣府里果然打发人来报喜,说邢夫人身怀有孕,尤潇潇这才正经过去道喜,见着邢夫人如沐春风,连着迎春都特意归省,侍奉左右,便笑道:“我们来沾沾太太的喜气,恭喜大老爷,恭喜大太太!”邢夫人这几日只卧在榻上保胎,见着她来,忙道:“正好你来,你家荇哥儿的衣裳还有几件?给迎儿包两件送去。”迎春听了,面上一红。尤潇潇见她小腹微隆,忙道:“什么时候的事?这是双喜临门,怎么你们娘俩赶得巧!”迎春笑道:“年底下正是忙乱的时候,想等着过了年再与大嫂子说的。”汪二爷是庶子,他们两口子一向是低调惯了的,因着汪大爷房里一直无嗣,所以迎春有孕也不张扬,汪太太知道了倒是怜惜他们两口子小心,免了每日定省,待着更宽厚些。尤潇潇知道这里头定是有些沟壑的,再见迎春气色很好,知道她是耐得住事儿的,便道:“我回去就再清清衣裳,只说给妹妹送点心,叫红枝递给司棋就罢了。”迎春笑着点了点头。邢夫人见着天色渐晚,迎春又来了一日,忙催着迎春先回府里去,尤潇潇被留下来吃晚饭。
邢夫人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尤潇潇忙道:“太太只管说。”邢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实在有几分羞愧的。”尤潇潇见她这般,忙道:“太太知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邢夫人点了点头道:“正是,这家里你是个稳妥人。按说也不该麻烦你,只是凤丫头刚出了月子,又接手了家里家外,虽是有大姐儿帮她,但年根下打点年礼事情繁多,再加上你琮兄弟跟着李家姑娘订了亲,又要走礼,我实在不好再跟凤丫头多说。现今我身子又乏,实在分不出精神来……是宝玉与岫烟的事,唉,原本就要成亲过日了,没想到斜插出一个妙玉来。”尤潇潇已经听呆了,忙问道:“这是?我瞧着二太太的帖子都发出去了,说是腊月二十五成亲的……”
邢夫人面有羞色:“这也是我那哥哥糊涂,自从岫烟与宝玉订了亲,便想着往后自然是两口子,也……有些巴结那头的意思……宝玉那孩子又是不拘小节的,倒是常常往小转儿胡同里去,二老爷现在只跟着林姨娘一起也不管家里事,二太太不舍得拘束他,我那哥哥嫂子只知道这是准女婿,迎来送往还十分亲热,于是跑得越来越频繁起来。岫烟倒也罢了,也知道守在屋子里,谁知道咱们园子里那个妙玉,就是原先住在栊翠庵的,因着书院迁过来被送出去,谁知道她跟着岫烟原先有些交情的,便暂居在我哥哥那里,也不知道宝玉同着她是何时勾搭上的,这一来二去竟被岫烟抓个正着,闹得不可开交,我听了自然气不过,告诉哥哥嫂子把这门亲退了也罢,到了老太太那里也是咱们说得住理,可是我那糊涂哥哥只说宝玉成日家往胡同里跑,好几条街上都知道两家子已经订了亲,这会子又翻了脸,岫烟往后怎么站得住脚?二太太知道了果然说我岫烟不守妇道,还说让妙玉还了俗给宝玉做通房丫头又有何不可?”尤潇潇听得呆滞,连忙问了一句:“大太太是什么意思?”邢夫人说道:“唉,此事是我当时毛躁,竟答应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