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蝶听了,点了点头,又道:“嫂子也累了一天,回家早点歇着。明儿一早琏二奶奶从铁槛寺回来交账,大奶奶嘱咐过的,你都该记得。”金三喜家的正是志得意满,忙笑道:“姑娘请奶奶放心,老奴在府里头也做了多年,知道该怎样做的。”
尤潇潇正在榻上躺着陪贾珍说话,听见外头有声音,便隔了窗子问道:“什么事?”
银蝶忙提着裙子在外头的石榴树下站定了,回道:“金三喜家的来回话,我都打发了。”尤潇潇听了,知道事情办妥,于是嘱咐道:“大爷晚上在咱们院子里吃,让周祥家的好好露露本领。”银蝶笑道:“知道了。”
尤潇潇又记起一事,向着贾珍笑道:“我听说蓉儿这几日胃口淡薄,原要喊他过来一同吃饭,但怕他见了大爷更不轻松了,正好这里小厨房里新来了好厨娘,不如晚上捡了他爱吃的做几样,拾掇一叠子食盒给他送去。”
贾珍与她被翻红浪闹了一个晌午,正无限欢喜,又见她惦记儿子,心下更满意,于是道:“这是什么大事,值得跟我说。”尤潇潇一面拂他乱动的手一面吃吃的笑:“是了,以后我便做主了。”贾珍被她笑得心痒,便搂过来深深做了个嘴儿:“我的奶奶,你这样贤惠,爷哪里还有不放心的。”
正文 第9章 封理账房
秦可卿送葬一事终于了了。凤姐儿带着一行人从铁槛寺回来,先到了宁国府交还对牌。贾珍见了,少不得说辛苦大妹妹之类的客气话,又因为真心感激凤姐儿雪中送炭,便拿了一个新制的七寸长嵌各色宝石的金葫芦与她赏玩,聊表谢意。凤姐儿见葫芦雕琢精美,心里满意,边说着大哥哥何必客气一边令丰儿收好。尤潇潇坐在一旁,看他们两个寒暄,只安静待着,一言不发。凤姐儿本要再说几句,见她如此冷淡,便指着要回老太太话就急忙忙走了。贾珍只当尤潇潇为了秦可卿丧礼大排场吃醋,也不以为意。
二人送走凤姐儿,又想着让府里诸人好好歇个假,说前阵子辛苦,一张一弛方是理家之道,又想着哪些伶俐的该多赏些月例,哪些偷懒耍滑的该怎样罚等等,正叙着闲话,尤潇潇却忽然提起四姑娘来。
四姑娘惜春是贾珍嫡亲的妹子,按序齿在东府里该是大姑娘儿。她因出生时没了娘,西府老太太见贾敬不管事,贾珍两口子成日倒了扫帚扶瓢,况且蓉小子也小呢,担心东府对大姑娘儿照应不周,便吩咐王夫人去抱了来,跟着自己的孙女儿一样养在身边。
只见尤潇潇向着贾珍笑道:“大爷,我这几日想着一事要同你商议。” 贾珍道:“你说。”尤潇潇便起身亲手给他端了一杯茶,道“咱们家四姑娘转眼也要满十岁了,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接回府里来了。”贾珍闻言,诧异的望了妻子一眼,没有答话。尤氏进府以来多年,与惜春平素也没见几面,怎么今天反要接回来?
尤潇潇却是有备而来。按照原著所述,秦可卿之事毕,接下来便是元春才选凤藻宫的喜信儿了,紧接而来又是迎接元妃省亲,营造别墅建大观园。荣府独力不能,便以抚养惜春为由,又故意扯着贾珍族长之名,逼着宁府划地出钱,一同做那个虚头巴脑的假面子,都把家底掏个精空。而且,正是因为倚仗着着元妃势力,二府行事越发放纵骄矜,以至招来抄家杀身之祸。尤潇潇一虑及此,便打定主意,必要拦着贾珍做这赔本的生意,不能再与西府连带牵扯。先第一步,将惜春接回来。即便是亲兄弟也是分门别府自过自的,何况两家子又过了好几辈了,只因为现在头上有个老封君,所以看着一家子亲香,到时老太太一走,谁管他人瓦上霜。
尤潇潇见他不语,忙笑道:“都是我的失职,也是府里头的事千头万绪,忽略了妹子。现如今,老太太那边本有了两个亲孙女儿,又加上敏姑妈家的林姑娘,薛姨妈家的宝姑娘,还有史家大姑娘也常常儿过去,个个都是伶俐孩子,咱们家姑娘又不是嘴巴甜的,我怕她受委屈。” 一语戳动了贾珍,他虽然对妹妹不常关注,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是嫡亲骨肉,心里还是疼的。
尤潇潇觑着贾珍脸色,知道他有心动的意思,忙又道:“虽说妹妹没了娘,但让嫡亲哥嫂养着将来结亲的时候也让外人挑不出毛病来。我虽不是什么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其他管家理事倒也可以教妹妹,至于针黹女红,从江南聘两个绣娘来,也够了。”贾珍听她说的有理,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
“前几日我已经让她们打扫了缀锦楼后头的和枫院,妹妹先回来住着,若是不满意再选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儿的。”宁国府这般大,岂是连个小姐都养不起的,只不过心思不在罢了。
“既如此,你瞧着办吧。”贾珍想了想又道:“和枫院那头你盯着人好好收拾,各色都用好的,别委屈了姑娘。”尤潇潇笑道:“是了,姑娘是咱们家的千金小姐,大爷放心就是。”夫妻两人正说笑,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贾珍登时脸色一变,银蝶知趣,出门叱道:“谁这样没规矩!在正院里头吵吵嚷嚷!”
外头围了一群婆子,为首的来升家的披头散发,见了银蝶,叫道:“银蝶姑娘你得说句公道话,金三喜家的一句话不说就带着人封了账房,哪里有这样的规矩……”其余的婆子便一起跟着起哄,场面越发不堪。
银蝶见状怒道:“虽说都是管家娘子,平常也要客客气气同你们叫一声嫂子,可如今这般不给自己体面,谁也救不得了!你张口闭口规矩,主子们在里头休息,你们就敢大着声量吵嚷,便是懂规矩了?拖下去挨几板子都是轻的!”众人一愣,被她气势所迫,不得已闭上了嘴巴,只是脸上不服,来升家的更是焦急,知道金三喜家的最近攀上了大奶奶,原以为换个小厨房就罢了,没想到腰杆子能这样硬,西府二奶奶刚走,就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婆子进了账房,到处打封条。自己要与她夺,反被借机抓了几下,差点没被摔瘸了腿。
贾珍在屋里听了,赞道:“原以为银蝶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没想到今日一瞧,口齿如此伶俐,以前倒不知道。”尤潇潇听了,斜他一眼,似娇如嗔道:“大爷不知道的事儿可多了呢。”贾珍见她美目盼兮,便要凑过来,尤潇潇忙推开:“好大爷,饶了我吧~这外头都是人……”贾珍收回手来,皱眉道:“我听着怎么都嚷着封账房的事,怎么回事?谁封账房?”
尤潇潇往外瞥一眼,听见动静消了,慢条斯理道:“是我叫金三喜家的封了账房,琏二婶子辛苦了这几日,林林总总的要收要放,总不好再麻烦她核帐吧。如今交还了牌子,我便忙碌几日,找几个人把帐清一清,对大爷也好有个交待。”
贾珍沉吟了一下,道:“来升家都是府里几辈子的老人了,他爷爷侍候过祖宗,奶奶也是老嬷嬷,该存的体面还是要存的。”尤潇潇见他并无反对之意,彻底放下心来,笑道:“我省的。”
来升家的吵嚷了半日,除了讨个没趣,也无人搭理。尤潇潇面都没露,只叫金三喜家的带着账房里头的人一样一样的核帐,同时喊了欢颜过去督办。金三喜家的巴不得找个机会讨好,便十分卖力。她身为二管家,自然也是眼毒手快,哪里藏着猫腻都是门儿清,不消一会儿便是划出一片糊涂账来。瞧着其中一人瑟瑟发抖,金三喜家的越发得意起来,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等着今日能将来升家的一举揪出来彻底搞垮。
尤潇潇在馨澜院里,一面喝茶,一面考虑着该如何去荣国府跟老太太要人,又想着其他人都要见见,虽说是亲戚,但回回空手去总不好看,便翻库房备些新鲜礼物,按关系远近分配了。老太太自然是上等分儿,衣裳首饰什么的她不稀罕,像是蜡油冻的佛手虽不值钱,她却是喜欢,于是找了一件新奇的古玩与她;邢夫人眼皮子浅,备上一匣子金宝首饰与她最合适不过;王夫人当家理事,大家子小姐出身,送两匹外邦进贡的好料子与她;薛姨妈且见不着,装作不知道罢了;原著里头尤氏与李纨相交甚厚,其实一个寡妇一个继室同病相怜而已,但念及贾兰那个孩子可怜,于是找了端砚与一刀宣纸;凤姐儿刚拿了金葫芦走了,暂且不计;迎春姑娘那里给什么都不如给钱实惠,所以荷包里装两个银锞子给她罢了;探春精明,送得好了坏了都容易想太多,不如也送一个精巧的物件留着玩吧;宝姑娘虽然不喜欢富丽闲妆,但女孩子家穿着太素净不好,给串珊瑚手钏;林姑娘那里就送包燕窝吧,再添上二两冰糖,春季进补正用得着;史大姑娘若是在,不给她备着反倒不好,跟了宝姑娘一样,也给串珊瑚手钏罢了;其他丫头们,鸳鸯、平儿、紫鹃、袭人每人一根玉钗,等天气再热些就能戴了。
至于惜春,且不说老太太肯不肯放人,她要不要回来也说不准。原著里说小姑娘脾气执拗。孤僻冷漠,总起来说就一句,缺爱呗!尤潇潇直接拿了二百两的银票,这是小姑娘差不多十年的月例,养到出嫁都够了。隔着府门院,天高皇帝远,给不了那么多爱,就先多给点钱吧。其余的,也不用怕旁人斜眼,远近亲疏总有个规矩不是么?该装的吃的玩的用的便包了好大一个包袱。
正收拾着,却又记起一事,忙叫了银蝶问道:“先头大奶奶的忌日是哪天你可晓得?”银蝶道:“府里头好像从来没过呢,奴婢一点风声不知道。”尤潇潇不由暗地埋怨贾珍无情,但面上还得做出和缓颜色道:“你去悄悄儿打听,别让人知道了。”银蝶听了点头要走,尤潇潇又叫住,嘱咐了一声:“寻蓉哥儿的小厮儿去,就找金三喜家的小子问一句就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一直挺喜欢惜春的。。。。
正文 第10章 红楼二尤
银蝶刚去了不久,外头来了一个婆子,跟俏眉叽咕说了两句。里屋尤潇潇正要吩咐备轿子往西府走一遭,俏眉进来回了一声:“亲家太太带着二姑娘三姑娘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大奶奶见还是不见?”
尤潇潇先听了一愣,后又反应过来,亲家太太、二姑娘、三姑娘便指的是尤老娘与尤二姐、尤三姐到了。因为尤老娘不是大奶奶的亲娘,况且回回都是来打秋风的,所以,府里众人也懂规矩,不敢直接说大奶奶在家。先传话,等大奶奶允了,才带到馨澜院来。尤潇潇想了想,还不知道此时贾珍跟二尤勾搭上没有,即便勾搭上也不知进行到什么阶段,暂且见一见吧。而且尤老娘到底是侍候老爹一场,不能太刻薄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俏眉见大奶奶准了,出去传了话。尤潇潇回身进库房装了两锭银子出来,就在正座等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年逾四十的妇人带了两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儿走了进来。那妇人穿着一件青灰色的罩衫,底下是乌面滚绒的裙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戴了支镶翡翠的金簪,未等开口先堆了满面笑。身边小姑娘,年纪略长的一个穿着粉色滚金边的缎袄,鹅黄百褶裙,头上缀着珍珠头面,戴着玻璃翠的坠子,另一个年纪小的,穿着玫瑰紫的对襟衫,里头是一件齐胸红绫子小褂,穿着翠绿的裙子,插着连尾凤凰金钗,戴着鸡心石的坠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见过大姑奶奶,二姐、三姐,快上来给你们大姐请安。”尤老娘一进门就先笑着招呼两句,尤二姐乖乖巧巧行了礼,三姐儿却透出不耐烦。尤潇潇细细打量一番,三姐儿虽小一些,但模样比二姐儿还要标致俊俏,性子果真也烈。
“都是一家子骨肉,您老不必客气。”尤潇潇笑道,“还不上茶来。”说罢,也就不说话。尤老娘见她一句话不问,想着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便有些坐不住。“我进了府才听人家说蓉哥儿媳妇没了,好一个灵透孩子,怎么就这样没了。”尤老娘说着还抹了抹泪。
“这些事过去了不必再提。”尤潇潇打断她的话,然后对尤二姐笑道:“二妹出落得越发好了,算起来年纪不小了,那张家何时来迎娶?可算了日子?”尤二姐听说自己的婚事,顿时羞涩得不敢抬头。尤老娘叹道:“大姑奶奶你不知道,那张家虽是皇粮庄头,如今却惹了官司彻底败了,前些日子一家子逃出京城,哪里找得到人!”尤潇潇听了,故作惊诧道:“怎么会有这样不巧的事?”接着还问,“到底是找不到了么?”
尤老娘见尤潇潇总是扯着张华不放,只字不提别的,心里也不耐烦起来。她是后嫁到尤家的寡妇,除了带了前夫的两个闺女,并未给尤家诞下一儿半女,族里头见无男丁,自然常常过门欺负。而自大姑娘出嫁带走一批嫁妆,尤老爷去世之后尤家整个儿便江河日下,她是个没脚蟹,带着两个闺女也不知省俭,吃的用的都要上上份儿,如今坐吃山空,只得跑来宁国府求大姑奶奶接济。头几回每每能拿些银两回家度日,这些时候儿只觉得大姑奶奶越发冷淡起来。
早起,尤三姐又吵着要去巷子口作坊里制一个新鲜的银丝冠戴,尤老娘却说要把她的首饰拾到当铺里换银钱买米,母女两个狠狠吵了一架,二姐只在旁边哭。尤老娘气急,掐了三姐一把,道:“小娼妇成日便知道嚎,连饭都吃不进嘴了,还浪着想新首饰!”尤三姐也哭了,委屈的叫道:“人家闺女儿都穿戴得好好的,我为何不能!”尤老娘急道:“你二姐的汉子都跑了,以后家里更没有接济的,你还是不省心!”尤三姐擦了把泪道:“二姐没嫁人,哪来的汉子!大姐夫上一回给我一锭金子叫打簪子,娘拿走了就不给我了!”
尤老娘听了,倒不好再发作了,心里不由有了主意。她能带着两个女儿再嫁到尤家,自然是风韵犹存,再瞧两个女儿,一日一日长大,犹如花骨朵般儿娇艳欲滴,往后也必将出落得美艳动人。她是过来人,自然懂得女人要趁好时候才能卖个好价钱。尤家败落,自己是个寡妇再蘸,名声不好,二姐与三姐再想找个富贵人家攀亲便是不能了。若是嫁到寒门小户里,天天吃糠咽菜,倒不如去给官宦人家做妾,还能吃得黄汤辣水,穿金戴银,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就更是后辈子有倚靠了。于是这般想着,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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