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做做针线。如今家里一应大小事情还是黛玉在打理,她也从不过问。可笑的是,那傅家人原以为攀上大树,便天天往林府来打秋风,黛玉脸薄,按理要跟傅大奶奶叫声舅母,再听她说得可怜,顾忌着继母的脸面,手头难免散漫些。没料到有一日傅秋芳却到了议事厅里,也不管一旁坐着的傅大奶奶如何上赶着叫姑奶奶,只跟着黛玉道:“她算是姑娘哪门子的舅母,打出去就罢了。”黛玉书香门第出身,没见过这种阵势,听了不免发愣。傅大奶奶还笑道:“姑奶奶好大的火气!”一句话未了,又见傅秋芳上前又狠狠啐了她嫂子一脸,狠狠骂道:“谁是你们家的姑奶奶!我如今姓林不姓傅,若是再敢冒了亲戚的名跑来林家滋事,便是叫姑娘使人打断你的狗腿!”黛玉第一次见人如此泼辣,目瞪口呆,直直说不出话来,还是俏眉机灵,喝着几个婆子架着傅大奶奶直接扔出府门外去。经此一事,那傅大奶奶心里也知道姑奶奶已经恨毒了傅家,就不敢再登门来。后来林如海知道了,找了一个中人给了傅家一千两银子,傅家人老老实实收了,也知道再也不能往林家去了。后来,傅夫人更是寡淡起来。黛玉瞧着,心里其实极同情这个继母的,禀明了父亲给她月例里多加了二十两银子,因为她嫁妆简薄,万一将来没有子嗣也有条后路。傅夫人也不在面上作感激,照旧淡淡的,如此却是正好,母女两个处得甚是平静,老大人也很满意。
尤潇潇听完,心中感慨,不由点头道:“是了,我也瞧着林姑娘跟着傅夫人处得还好。”银蝶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得看久了才知道呢,林姑娘就是容易心软。”尤潇潇笑道:“那就慢慢看吧。”这傅秋芳是个有志气的。林如海心里定是也算到了傅秋芳与傅家早已恩断义绝,所以趁个机会挂割干净,往后少了岳家掣肘,没得让人再打他的名头出去作怪,也便于明哲保身。细细想来,这门亲事确是极好。
一会儿就到了宁府,瞧着自己家门口也拥挤不堪,尤潇潇在车里笑道:“这是怎么了?比着书院开院那日还热闹呢。”终于进了馨澜院里,只见贾珍躺在藤椅上一脸疲色,见了尤潇潇进来,说道:“我可是累乏了,夜里早点歇着罢了。”尤潇潇一面脱衣裳一面问道:“外头那么些人……”欢颜早给尤潇潇端了一碗橘子酪,贾珍却坐起来拿过来吃了一口,叹道:“姑老爷如今做了尚书,又在咱们书院里兼馆,外头好些人去了林家找不到门路,竟然齐齐到咱们家来了,你说咱们跟着姑老爷是什么关系?哪里敢随便应许什么?有几家子又非要把儿子送进来,解释了半日也解释不通,老爷不耐烦,令人挂了书院已满的告示,然后关上大门就罢了。”尤潇潇这边儿换了家常衣裳,卸了妆环,然后过来与他轻轻揉了揉肩膀,笑道:“就听老爷的就是了,你也别焦心了,我临走时打发小厨房熬了淮山芡实粥,配了林妹妹刚送的珍珠茭白,炒一盘子吃了咱们就睡觉去。”贾珍听说林妹妹三个字,又打起精神问起林府的事来。尤潇潇知道他疲累,简单说了几句,就先服侍他睡了。
过了几日,那些人见了宁国府不兜揽,果然都各自散去。贾敬听了消息,又嘱咐了贾珍一番,是怕他出去应酬时托大,说些甚么话出来。贾珍心中明白这是老子不放心之故,便笑道:“老爷把儿子想得太不堪了,如今一面是娘娘,一面是姑老爷,我只有加倍小心谨慎的。”贾敬点头道:“你是知事的。不知道那府里该怎么办,若是不束缚住人,将来难免惹出祸端来。”贾珍听了,也默默不语。元春虽是封妃,朝堂之上贾家人纹丝未动,连省亲这么大的动作,也是给了些银子打发了就罢了。再瞧周贵妃之父此次跟着林如海一同升了官阶,可知在皇帝心中分量深浅。贾敬何等敏锐,但是这话不能多说,那日见了贾赦过来略略提了几句就罢了。又因为这几年收成不算好,开支却是一分不减。贾敬便又问了问家里的境况,贾珍于庶务之事自然是精通的。宁府的田庄与铺子连着先夫人的嫁妆都是贾珍一手经营,出息归到内府账房里算,钥匙是尤潇潇掌着的。贾珍道:“幸好从西府里省了一抿子,做成了书院。至于以后的开销,吃的住的都是现成的,一年贴补千八百银子就够了。现今还有两件大事,一个是蓉哥儿娶亲,一个是惜春出嫁,我跟媳妇早早有了盘算,蓉哥儿虽是续弦,但长子嫡孙,以后要承爵,所以不能委屈了孙子媳妇,一应照着初娶的执事,连着聘礼等共划了三万两银子。妹妹是咱们家唯一的姑娘,除了将太太的嫁妆全都给她带走,另外再出一万两银子置办起来。”贾敬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到了林府开宴的正日子,尤潇潇早早去了,却见邢夫人带着迎春来得也早,说是过来瞧着,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黛玉听了忙笑道:“还是大舅母疼我。”邢夫人听了一句大舅母,知道林府还肯认下自己这门亲,不由心花怒放。当日林家没给王夫人送帖子,西府里虽闹得沸沸扬扬但也没人敢去林府里兴师问罪。况且没请王夫人,还是叫了贾政,总不好自己先失了体统。邢夫人得了信,先是高兴王夫人吃瘪,而后又惴惴不安起来,想着是不是林家有了新亲,只把自己家当一般故交来招待。见了林黛玉这句话,不为别的,琮哥儿依旧可以喊林如海一句姑父,对他未来自然大有裨益。
却说贾母拿了帖子,心中也只有深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的媳妇如何苛待外孙女,姑老爷心里已经是明镜儿一般,只恨自己如今年纪大了,约束不住,虽是娘娘显赫,但姑老爷如今做了一品大吏,宝玉能攀上林家这门亲,该有多么好。贾母越想越生气,直接打发人把王夫人叫了过来。
王夫人正在与来访的薛姨妈说话,问些媳妇可规矩的话。那尤二姐进门也快一个月了,薛蟠与她倒是琴瑟和鸣,两个人天天在屋子里蜜里调油,薛蟠一反心性,也不出去乱逛。再加上尤二姐知事懂礼,一口一个太太在身旁老老实实的侍奉,跟着香菱也是姐妹相称处得极好,薛姨妈对着她倒有了几分喜欢。王夫人见妹妹颇为心满意足,心里就有几分看不起,只是不好驳了她的兴致,顺着她说几句罢了。听见贾母来喊,忙叫彩霞送了薛姨妈出去。自己收拾了往贾母上房来了。
室内无人,贾母便与王夫人将现今利弊分析明白,又道林家定是恼了,力逼着王夫人去林府道歉去。王夫人知道贾母还想着给宝玉娶黛玉之事,怎肯答应。她现今是皇妃之母,说话底气十足,且不说林如海只是做了一品尚书,就算进了内阁,她也不能捏着鼻子叫贾敏的闺女进门。反正往后有了娘娘照拂,宝玉的前程自是远大,根本不用特意去沾林家的光。贾母瞧着王夫人冥顽不灵,又是当家的太太、娘娘嫡母,自己老天拔地,迟早要在媳妇手里讨生活,不能逼得过紧,于是也只得罢了。再细想林如海能做出这种强硬姿态,显然是已经不把贾家放在眼里了。强扭的瓜不甜,就算王夫人如今肯低头,林如海恐怕也不愿把黛玉嫁过来。若是这般,倒是退后一步,和和气气做了亲戚,守望相助也就罢了。再至于宝玉娶亲的事,反正现今还有一个史湘云在,虽说娘娘在省亲夜里大大褒奖了薛宝钗,但后来下懿旨,也让了史湘云一同进了大观园别居,老太太算不得一败涂地。
正文 第56章
韶华好光景;光阴如箭;转眼到了五月间;草长莺飞,春意盎然。如今的宁国府里是样样顺溜;贾敬在大简书院带着孩子们日日读书;神清气爽;越发显得鹤发童颜。贾珍跟着忙得不休;但见老子身体康健;家里家外又井井有条;外头的田庄铺子风调雨顺;生意兴隆;心中便十分畅怀。又因着秦可卿的日子过了;贾家一门荣耀;官媒们便频繁上门来,正经打听贾蓉之事。
贾蓉现今有个龙禁尉的虚职在身,又入了国子监读书,将来还要承爵宁国府,虽是续弦,媳妇家世也不能太简。贾珍与尤潇潇两个来一份收一份,再拿帖子细细瞧了,只见除了几家子门户尚可,可惜送来的都是庶女,剩下的多是攀高之亲。虽是要低头娶媳妇,但也不能太过。贾珍看了很不满意,便道:“你寻常跟着那些夫人出去坐坐时,倒是瞧着谁家姑娘好,咱们不妨先去探探信。”尤潇潇听了,笑道:“虽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但这事也得问问蓉儿自己……”贾珍听了,知道她自谓继母,怕是插手太多,反不讨好,于是劝道:“你嫁来这些年,还这般生分做甚?蓉儿又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他才多大,能瞧出什么。你替他做了主,心里只有感激的。”尤潇潇听了,不好再拒,况且这长子媳妇娶不好也是祸害,少不得自己受累于是应了。因说到贾蓉,贾珍又想起惜春之事。姑娘虽是年纪小,但也得早做打算,细细多挑些,才能选个好人家。尤潇潇点头道:“女孩儿不比男人,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更慎重。”贾珍此时才自悔原先交往的都是纨绔,那些家子里的孩子都是蒙着祖荫过活,少有出息的,心里也甚着急。尤潇潇瞧着,反安慰他道:“姻缘也有几分天注定,横竖妹妹还小……”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银蝶从外头笑容满面的进来道:“大奶奶,薛家派人来了。”尤潇潇略一想,便明白了,问道:“可是你二姨奶奶那边有事?”银蝶笑道:“正是,薛大爷打发人来跟奶奶说,二姨奶奶有喜了。”尤潇潇听了,十分高兴,一面吩咐去库房里拿些药材,一面叫人赏了银子,又嘱咐道:“你出去说,我得空儿就去瞧他们奶奶。”银蝶应了是,笑着走了。贾珍听了,在旁眉头一皱,想那尤二姐刚嫁过去几个月就有了身孕,自己这头却依旧毫无动静。他子嗣单薄,只有贾蓉一子,按说妾侍不少,后来也没见得谁再生下一儿半女。尤潇潇锁了库房出来,见贾珍若有所思,笑道:“大爷想什么呢?”贾珍见她喜气盈腮,心中倒有几分可怜她,只胡乱应付了一句,说要出去,晚上不必备饭。尤潇潇知道他改过了,现今从来不管他外事,只应了一句好,便不肯多言。
却说贾珍只带了心腹小厮,出了门竟是往张友士府里去了。他不是拿糖捏醋之人,虽是自贾敬一辈起只得自己一个,就知道老辈子的子嗣上也是艰难,只是自己跟先头夫人成了亲就有了贾蓉,这些年眠花宿柳如何就没了动静?不由心里生疑,要寻大夫好好瞧瞧。
张友士原先闲云野鹤,虽是医术高明,也只是在几个高门大户里串的,自从医好了林如海,便得了一封举荐信轻而易举进了太医院。供奉宫里的贵人们虽是辛苦些,但体面尽有,也算有得有失。这日正好是休沐,听见贾珍来访,忙迎出来笑道:“贾大人有何事,只管招呼一声就是,还劳烦亲身跑来?”贾珍也知他如今授了官衔,不能同以往相待,自然也十分客气。二人坐下,未待茶来,贾珍便开门见山将苦恼一一道出。张友士听了,心里倒佩服他坦荡,不同旁人家,有了这事便是催逼夫人云云。于是带到后室,正经诊脉,又问了日常饮食等,贾珍自然一一如实答了。
张友士细细评判了一会儿,方笑道:“贾大人不必过虑,依照学生来看,万事无忧,只是凡事讲究个缘分,只等等看吧。”贾珍是聪明人,连忙拱手谢过,正要奉上红纸礼金,张友士却推拒道:“贾大人慧眼,举荐学生给林大人,已经是大恩,现今又这般,岂不是折煞学生?”贾珍听了,不好勉强,只道闲时常往府里走走,吃酒听戏都便宜。张友士也知道是结交的意思,连忙应了。
却说尤潇潇见贾珍出门,自己歇了一会儿也无事,索性就往薛家去瞧二姐。开箱子装了些给小孩儿做衣裳的料子,因怕二姐胃口不好,连忙又带了些清爽的吃食,果子蜜饯等等。又吩咐银蝶多带些银子。主仆两个便收拾了出门。
因着过了年尤潇潇就流水儿般忙碌,除了成亲那日到了一趟薛府,这还是第二回过来。头回虽是满院子布置得喜气洋洋,但因着匆忙搬就,处处也不甚讲究,如今再来瞧,竟是花木葱茏,整洁如新。尤潇潇边走边赞,薛家婆子也殷勤相待。到了垂花门,见着尤二姐竟是专门出来迎接,尤潇潇忙道:“你还不歇着,倒是混跑什么!”尤二姐面上一红,旁边侍候的婆子笑道:“姨奶奶不知道,咱们大奶奶的胎过了三月已是坐稳了!”尤潇潇听了,免不得在心里细算,尤二姐跟着薛蟠成亲也不过才三个多月,这岂不是成亲那几日就有了喜?想着原著里尤二姐就是个好生养的,说不得这一胎也是个儿子。说起来尤二姐也算是有福气的,虽是薛姨妈先头瞧不起媳妇家世,但现今见着连孙子都有了,二姐日子定是好过的。
尤二姐含笑接了姐姐进了内室,银蝶将带来的包袱捧盒交给那婆子收好。尤潇潇刚坐下来,只见香菱亲自倒茶来,忙笑道:“香姨娘快歇歇,不拘让那个孩子过来就是了。”香菱憨憨一笑,也不言声,知道她们姐妹有私房话说,拿着茶盘子就退出去了。尤潇潇心中正感叹,尤二姐笑道:“姐姐刚捎了好些药材与我,现今又拿这些来作甚?”尤潇潇笑道:“都是给外甥用的料子,全拿的松江棉,你打发人裁了小衣给他穿,细密柔软,极舒服的。”然后又问道,“胃口怎么样?怕是你不舒服,拿了些家里腌的果子,干干净净的,有梅子梨子,还有些九月仙,酸甜适口,闲时你留着当零嘴吃。其他的,若有什么想吃的,打发人去找我就是。”尤二姐听了,忙道:“大爷与太太对我极好,凡事都周到。”尤潇潇见她面色红润,衣裳首饰鲜亮,知道所言非虚,也就点点头。听说薛蟠这些日子不出去闲逛,正经做事起来,便道:“大爷可是要做爹的人了,看来你平日也劝得好。”尤二姐一笑,说道:“还不是姐姐教我的?”声音又压低些:“家里银子其实不甚多了,我跟着大爷说,将来孩子们成家立业的,可不是样样要花钱?坐吃山空的可怎么办?大爷现今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