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溪将这只灵兽带在身边,倒不图它的天赋神通能带来多少好处,多半还是因为这灵兽的性子非常柔顺,模样生得也惹人怜爱,有了它的陪伴,陆晓溪少了许多寂寞。不过这灵兽却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一旦认主之后,便会日日赖在主人身边不离,若是主人弃它而去,它就食水不进,最多撑过七日,就要一命呜呼。
“倒是一只很讨喜的小东西。”俞和也颇为喜爱这只雪白的玲珑小猫,看它吃得欢畅,就又丢了一大块熟鱼肉过去,可这小灵猫嗅了嗅,却全不理会,埋头只吃陆晓溪给它的烤鱼。
等待和期盼的日子过得很慢,但欢乐的时光却总是日月如梭。转眼间五天过去,俞和便要启程回扬州了。
天光初亮,陆晓溪拿着一把鱼骨梳,细细的为俞和扎起了发髻,再取出一支沉香木的发簪,将一块天青色的丝巾别在了俞和的头顶。
她看着铜镜里映出的一双面孔,幽幽的叹了口气。
俞和微微一笑道:“小溪,这一年中你可要净心修炼,还丹初成时,当须细细温养,不得妄起忿念,更不能与人争斗。我当年还丹一成,自以为功力大进,便争强好胜与人斗法,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等回到山门坐忘静修时,才发现留下了一些隐患,服了不少的灵药,又调理了很久才算化尽沉疴。”
陆晓溪也不做声,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俞和抓住陆晓溪的芊芊玉手,拢在掌心里暖了暖,站起身来道:“我这便要启程回扬州了,你师尊既然坐关去了,我也不好打扰,等她出关之后,你再替我向她告辞吧。一年之后,我再来接你走,至于那三个条件,我必会竭尽所能,定要让小溪妹子风风光光的出门。”
陆晓溪还是没说话,依旧轻轻的点头,几滴泪水悄然落下,溅湿了鞋面。
俞和伸手抹去了陆晓溪脸上的泪痕,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于是不敢再看陆晓溪的脸,拉开屋门,朝外面走去。
陆晓溪忽然发步冲了过来,她从后面抱住了俞和的身子,止不住的发出抽泣声。
俞和环住了陆晓溪的手臂,柔声道:“莫要哭了,不过是再分别一年而已。等你随我回了扬州,那我便会日日陪在你的身边。到时候你看着我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几百年,上千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看得生厌了。”
俞和越是安慰,陆晓溪哭得越是悲切。两个人站在原地,足足过了快半个时辰,陆晓溪终于哭的倦了,这才渐渐止住了哀声。
俞和把陆晓溪拉到面前,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似乎想把自己的气力传给她一般。他看着陆晓溪泪水朦胧的双眼,认真的说:“小溪,俞大哥真的要走了,你好好闭关,不必挂念。这许多年都等得,也不在乎这最后的一年。”
陆晓溪用力的点了点头,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已哽咽了。
俞和深深懂得这种分别的苦楚,他干脆一拂袖,纵身踏上了飞剑,浮起一丈来高。
“小溪,你家师尊那边,还靠你多多美言,我俩一起努力,一年之后的今日此地,我来接你回扬州!”
说罢也不等陆晓溪回应,俞和一咬牙,脚下剑鸣声响,身形化作一道浩然剑光,劈开云空,直朝西南方天际而去。
一口气飞出去几十里地,俞和忍不住还是回头看,隔着重重云雾,虽然根本看不见陆晓溪的身影,但他却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陆晓溪的存在,烈烈罡风之中,有一点细小的温暖从高高的山峰顶巅传来,映入俞和的心底。
这几天虽然快乐,但俞和其实只是逼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纵情享受这难得的美好时光。等身边又只剩下清风白云相伴时,那些被他深深埋在心底的烦恼,却不可抑制的一一浮起。
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第三个条件如何实现?一年之后,他又能不能顺顺利利的把陆晓溪接回扬州?想到此处,胸口一阵窒闷,俞和深深的呼吸了几下,用力的摇了摇头,纵起剑光朝扬州呼啸而去。
来的时候心中一片欢喜,回去的时候却是沉甸甸的,一路上俞和翻腾着各式各样的念头,竟有好几次失神,差点撞到了山峰上。才飞了七八个时辰,俞和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十分疲累,一口真炁再接不上,只得按落了剑光,找了一处荒凉的山崖,坐下休息。
拿出随身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却发觉这平时喝惯了的酒,入口苦涩不堪,那酒劲也比以前大了数倍。才不过半葫芦酒喝下肚去,俞和就觉得一道酒气直冲顶门,两眼发花,手脚发沉。可醺醺然之间,那块压在他心头的大石,倒似乎松动了不少。
“只此杯中酒,能解满怀愁。”俞和笑了笑,扔开酒葫芦,翻身躺在山崖上,酣然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俞和醒来时发现浑身湿冷,整个人躺着一滩泥泞中。原来在他昏睡之间,这山崖上已落过一场瓢泼大雨。身为证得了还丹道果的炼气士,其诸般灵觉是如何敏锐?可俞和不仅不知道下过了雨,甚至还被雨水淋了个里外精湿,由此可见俞和那一颗心,已然乱到了何等地步?
不过这睡过了一大觉,却还是觉得神智清爽了许多。俞和换了干净的衣袍,提一口真气行遍诸脉,周身毛孔张开,将透入肌肤的寒湿气化成白烟逼出体外,招手摄回酒葫芦,拭去了泥水,俞和跃上半空,继续朝扬州而去。
又飞了差不多七个时辰,俞和才终于回到了罗霄剑门。他先去找宗华真人报归,却得知宗华真人去了寿阳城赴宴,于是他到天罡院把自己盖下来的名牌重新立起,便回东峰小院去了。
独坐在小院中,俞和还是觉得心烦气短,拿出传信玉符给陆晓溪报了个平安,但玉符那边,却迟迟也没有回音,多半是俞和一走,陆晓溪就闭关养丹去了。
俞和想了想,又拿出了长钧子的传讯玉符。这对仙侣眷侣行踪飘忽不定,那第二个条件可全指望在他们两人身上了,为了保险起见,俞和觉得还是趁早招呼一声为好。
一道灵讯发出,还没过三息,俞和手里的这片传讯玉符就猛然间放出万重仙光。俞和急忙朝屋门上挂的闭锁阵盘遥遥一弹指,一座小小的封灵阵升起,罩住了他的小院。
两道九彩人影,挟着惊天动地的气势,从玉符上飞出,当空一转,化作一男一女两位修士。男的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逸出尘,女的娇俏玲珑,面似皓月,眉目如画。这两人虽非是真身降临,只是借着传信玉符,隔空送来一道元神投影,却俱是栩栩如生。而且那股地仙高人磅礴浩瀚的气机,震得小屋子摇摇晃晃,几欲倾塌。
俞和连声告饶:“两位前辈,快快收敛气机,我这屋子可要塌了。”
这两位地仙修士,正是把两具仙人遗蜕炼化成了他们自己本相的长钧子与柳真仙子。
长钧子目现凶光,在俞和的小屋中扫视了一圈,却发现这里只有俞和一个人,于是满脸失望的撇嘴道:“我还以为你小子遇见了什么狠角色,叫我俩过来给你助拳,这才大费周章的把一道元神投影过来,敢情你小子是闲着没事,关在屋里找我们聊天来着?”
“晚辈确有要事相求,前辈还是先收起气势,再听我细细分说。此处是我师门后山,若是被门中师长察觉到有两位地仙高手突然降临,只怕敝门上上下下都要被惊动了。”
长钧子哼哼了一声,他们两人各自收起了那一身惊世骇俗的地仙气势,两条九彩仙霞织成的人影落到俞和面前,长钧子把双臂朝胸前一抱,开口问道:“你小子倒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这次居然传讯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俞和看自己的小屋终于还是没有倒塌下去,长舒了口气,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丹朱真人意思对长钧子和柳真仙人说了。
长钧子听完第二个条件,拊掌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唤我俩来,是要我们一年后去为你登门说媒啊,这还不是小事一桩!此事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抱得美人归就是。到时你与那小姑娘结成连理之日,我们还得来讨一杯喜酒吃,贺礼自不会少你的!”
俞和大喜,拱手作揖道:“如此多谢前辈了!”
柳真仙人眨了眨眼道:“那第三个条件,当是人家讨要彩礼了吧,可有何为难之处么?”
俞和一听,心说柳真仙子果然是个心细如发之人,长钧子能有如此佳偶良伴,当真是令人羡艳。但提及那第三个条件,俞和神色一黯,叹了口长气,低声说道:“柳真前辈猜得不错,第三个的确是彩礼,晚辈也真是为难得紧,人家开口要的乃是百万符钱或者一件先天至宝。”
“什么?你再说一遍?”长钧子一脸惊诧的喊道,连娴静端庄的柳真仙子都是神色一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俞和摇了摇头,把这第三个条件又说了一次。等他说完,长钧子瞪圆了眼,身影凑到俞和面前,拿怪异的眼神盯着俞和的脸,一字一顿的问道:“俞小子,你确定人家是真想把姑娘许给你的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情深重,各有心
长钧子的这一问,正好戳中了俞和的痛处。
扪心自问,俞和也曾不自禁的生出过这样的疑惑,但他只是在潜意识里拼命的逃避,不让自己朝那方面去多想。长钧子作为一个旁观者,甩出这样一个问题,就好像是一把尖刀,扫过俞和的心头,留下冰冷而疼痛的感觉。
俞和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整个人的气机,都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柳真仙子见俞和忽然面色大变,她赶忙白了长钧子一眼,嗔怒道:“你怎地如此口无遮拦,在这里信口胡说些什么!”
长钧子也发觉自己这一问似乎有些不妥。眼看俞和面如死灰,他连连摆手道:“俞小子,我是顺嘴一说而已,你切莫在意!虽然人家要的彩礼是有些不薄,不过百万符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太多,想办法凑一凑,终归还是能置办出一份来的。”
柳真仙子柔声道:“俞和,那一对盛殓仙人遗蜕的棺椁,可在你手里?”
俞和摇了摇头道:“从湖底出来之后,就交给门中师长处置了。”
“你这小子,真是个榆木脑袋!那一对仙人棺椁可是好东西,你傻乎乎去交给师门做什么,怎么不留在自己身边?”长钧子简直想挥手在俞和脑门上抽打一巴掌,可手举起来扬了扬,还是没有真的扇出去,他怪叫道,“如果那一对棺椁留在你手里,这百万符钱的彩礼不就大半有了着落?”
俞和低头不语。他哪里有未卜先知的无上神通,能预料得到如今的这般遭遇?当时他一心只想看大师兄夏侯沧吃瘪,除了那一只装着五行元灵珠和道元紫气的扁木匣子,他几乎是把所有的宝物都呈了出去,这才博了个满堂彩。
后面的这两年中,虽然俞和也小有积蓄,但怎么能跟神仙遗府中的惊世宝藏相比?以前俞和认为,自己反正用不上那些宝物,上交师门也是理所应当。可如今这百万符钱彩礼的担子往他肩头一压,俞和翻翻自己的玉牌所藏,真是杯水车薪。
柳真仙子看俞和又不说话了,她真拿根线把长钧子那张冒冒失失的嘴巴给缝起来,妙目中寒芒一闪,柳真仙子狠狠的剜了长钧子一眼,她将语气尽可能的放到最平缓温婉的调子上,对俞和柔声说道:“交了就交了,俞和你这么做,也是我们正教道门弟子的本份,绝没有错。那百万符钱之数,对你一个人来说,或许是有些太大了,但若有了我们这些人替你分担一二,便也没什么好为难的。我与长钧虽然没有丰厚的身家,不过帮你凑个几十万符钱,倒还做得到。如今我们两人都有了地仙法身,我以前羁留神魄的那具七窍离合幽银棺,也就排不上用场了。等下月我与长钧从小光明境回到九州,就去设法换成符钱,那幽银棺的材料还算上乘,折成三十余万符钱当不在话下。”
听了柳真仙子的一番话,俞和心中发热,但他却一揖到地,沉声说道:“俞和虽然年少天真,不谙世故,但这种事情,却实在不好烦劳两位前辈替我分忧。今日冒昧叨扰,二位前辈愿劳动法驾,一年后替我去东海说合,这对俞和来说已然是天大恩情。那所谓彩礼之事,前辈可莫要再提了,此天大人情俞和是万万承担不下的。况且此结姻彩礼,乃晚辈的家中事,哪有脸面去烦扰旁人?俞和自己也有些积蓄,稍加变卖,当离百万之数不远。前辈能出此言,晚辈心中已是感激涕零,恳请前辈莫要再说变卖法器之事,当真折杀俞和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小子穷得叮当响?还在这里打充脸充胖子?人家要的是百万符钱,你当是几把小钱不成,少跟我嘴硬!”长钧子终于忍不住,一巴掌甩在了俞和头上。但他却并没有真的发力,手掌虚影扫过俞和的额角,只是带起了几根发丝而已。
“那七窍离合幽银棺本来就成了无用的累赘,这次我们在小光明境,收了一些极地元磁罡煞,原先打算是将那具银棺熔了,糅合元磁真煞,给你祭炼一对两仪元磁离合剑丸。你若抱得美人归,这剑丸刚好就作贺礼,可如今你连个媳妇本儿都没有,正可把银棺拿去充数,还省了我俩的百日祭炼之功,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长钧子冲着俞和一顿吼,但他也是一片好心,话糙理不糙的,柳真仙子皱了皱眉,也就没再拦着长钧子。可俞和抱拳站在原地,任凭长钧子怎么说,他就是笑着,倔强的摇着头。
最后长钧子也不爱说了,把大袖一摆,闷哼了一声道:“好吧,你这小子比蛮牛还倔!我是随便你了,那银棺我依旧炼成元磁离合剑丸。一年之后东海相见,你若是有那个本事,凑齐了百万符钱,这对剑丸就是我与真儿送给你俩的大喜贺礼。若凑不齐百万符钱,你就把剑丸放到彩礼里面,让那东海什么宫的人自己去折算吧。他们若是有眼无珠,敢把老夫的剑丸作践了,莫怪老夫当场翻脸,拆了他家的山门。到时候你那小姑娘无家可归,自然只能乖乖的跟你回扬州!”
长钧子脾气上来,越说越是离谱。最后竟然说干脆把摩明云宫灭了门,这些烦恼一了百了。柳真仙子秀眉一立,云袖甩出,登时把长钧子的元神投影给打得支离破碎,化作一片流萤飞散。
轻移莲步,柳真仙子走到了俞和面前,温言软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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