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腹诽:不知道还显摆半天。
我快走了几步,重又吊上了康师傅的臂膀,问道:“爹,那桥上的石板还在吗?”
“嗯,还在。”康师傅边走边道。
“您看过了?”
“嗯。”康师傅点头。
康师傅这么一说,我好奇心又蹿了上来,好想去看看,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块神奇的石板。可一看康师傅现在行走的方向,貌似是往前面人来人往商铺林立的闹市街区去的,跟石桥是越来越远。
我拉住康师傅,提议道:“爹,我们先去看看桥,再去逛店铺吧!”
康师傅脚步停都不停,也没回头,直接就说了三个字:“不许去”
“看个桥而已,不会耽误很久的。”我仍然没放弃说服的希望。
“不准。”康师傅如此短促有力的两个字,非常野蛮地将我希望的“肥皂泡”砸碎了。
“为什么?”我不满,他自己都去看过了,竟然不让我去看,简直没有道理。
康师傅不吭声了,只顾往前走,看来那石桥我是只能“可远观,而不可近赏”了,因临出门前康师傅嘱咐过,我不可以离开他身旁五步以上的距离。禁令在前,我自不能当着他的面擅自冲过去!
我郁闷地回过头,却不经意间瞥见胤礽正抿着嘴偷乐,一见我正看他,又赶紧敛了笑容。我纳闷,这小子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好像有什么名堂。
身不由己,跟着康师傅又开始遍访民情,不管是街边的小商小贩,还是颇有规模的店家商铺,他都要溜达过去访问访问。半天转下来,在家常里短式的拉扯中,这边的油价,米价,杂货价,税银,火耗等,全都门儿清。总体来说,这边的物价总体还算平稳,因去岁秋粮收成不好,加之最近山西地震,河南又闹饥荒,朝廷正四处调粮赈灾,因此粮价稍稍偏高了些。
不过,康师傅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原因有二,其一,在旁敲侧击中,康师傅打听到此地的三河县令确是个难得的清官,百姓提到他都纷纷交口称赞,其二,那些老板们一看到我和胤礽在康师傅左右,无一例外的都赞叹他“儿女双全,是个有福之人”,叫康师傅如何能心情不大好啊!
路过一家包子铺,我腹中传来“咕——”的一声响,游荡了半天,康师傅是“铁打”惯了的,我闻到这包子香,却似乎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我仰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康师傅笑了笑,一手揽着胤礽,一手揽着我,就走进了这家街边的包子铺。
胤礽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从进门的时候开始,我就看他皱着眉,一副很嫌恶这家小店简陋的样子。屁股还没坐热,他就跟康师傅道:“爹,我看再过去几步就有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饭馆,我看咱们还是去那家吧,纯禧的身子弱,病也才刚好,这万一要是吃到什么不洁的东西……”
死胤礽,明明是他自己身子娇贵,吃不得这种底层人民吃的东西,竟然扯到我头上来,还美其名曰是为我着想!鄙视!
我虽然腹诽连连,但却不能说!人家是太子,就是了不起啊!
康师傅听了他这番如此明事理,重亲情的话,能不采纳他的意见嘛?即刻又起身,引领着我们向胤礽所说的那家饭馆进发。可怜的包子铺老板,白欢喜了一场。
胤礽说的这家饭馆,的确是比那家包子铺好多了,只是规模却没有京城那家“升平庄”大,店堂面积最多只有“升平庄”的三分之二。
小二引领着我们上了楼,进了所谓的雅间——其实就是拿个屏风隔一隔而已。雅间里是张圆桌,本来我们三个外加塞图等三个明着的侍卫,一共六个,坐着刚刚好,可问题是,这回是康师傅外加个太子,那三个说什么都不敢坐,康师傅也不勉强他们,便让他们在隔壁空着的雅间另置了一席。唉,多了个胤礽就是不方便。
虽然这儿的饭菜还是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但尊贵的太子貌似算是勉强能接受,这一餐饭吃的还算平稳。只是,我是看不惯他那吃相,一小口,一小口撮着,生怕饭菜会疼死似的,我都吃好差不多了,他还没吃一半!烦死人了,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坐在那儿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想到了那块石板,对哦,反正胤礽同学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儿,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溜出去看看呢?
打定了注意,我便跟康师傅告假说要去如厕,这个理由太冠冕堂皇了,康师傅不能不答应,而且,那些侍卫也不能贴身跟随。太妙了!
按常理来说,但凡饭馆之类的地方,总会有前后门的。塞图自然是按照我的吩咐留在了前面的大堂。我跟着小二到了后堂之后,就撒了个小谎说跟着我的人是绑票的,让他帮我从后门逃走,且回到前面千万不能泄漏我的行踪。
小二哥深信不疑,我于是成功地暂时脱离康师傅的监管。亏了这三河县城也不大,凭着来时的记忆和一路的打听,我顺利找到了那座石桥。
当我仔细地观察,找到那块传说中的神奇石板后,我的脸一阵燥热,也终于明白了,康师傅为什么会一口一个“不许”,不让我来看了。这块石板上雕的其实是个“裸体和尚”,雕工精良,服饰,神态,器官都栩栩如生。现在知道了那条鲤鱼精红娘子为什么不敢再兴风作浪了,看到这块石板上的雕塑,可不要臊死了么?晕啊!古人的智慧真是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怪不得,胤礽听说我要来看的时候,会偷笑!死小子,跟蓉玥一样的坏心眼!
我咒骂着胤礽,沿着刚才来的路,准备返回那家饭店,出来太久,引起康师傅怀疑就糟了。
忽然有个人一阵风似地从我身边跑过,我只觉得腰上轻轻一震,低头一看,钱袋子不见了!靠啊!大白天的抢劫!这可是我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我立刻一边追,一边扯开嗓子大喊:“抢劫啊!抓强盗啊!抢劫啊,抓强盗啊!”
丫的,那人一听我在喊,没命似的跑得更快,我那个后悔啊,可惜刚刚不能从前门走,要是能骑上“火驹”,片刻就能追上他,哪像现在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正想着呢,忽然一匹火红色的马影从我身边掠过,惊得前面的人群四下逃窜,片刻之后,那匹红马又回来了,到我面前停了下来,马背上似乎除了骑手,还横驮着一个人。
我仰头一看,愣了,骑在马背上的人很眼熟,尤其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他就是在五台山见过两次的自称叫“尹赞”的那个喇嘛。只是现在,他并不是喇嘛的打扮,而是穿了一身青色的蒙古袍,戴着蒙古帽,眼眸中充满了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三河奇遇
尹赞跃下马背,把那个横驮着的人拎到了我的面前——原来他已经帮我抓到了那个抢钱的“强盗”。
这个“强盗”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年的年纪,双手捧着钱袋奉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把夺过钱袋,重新挂好,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当街抢劫!”
那“强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恳求道:“求小姐发发慈悲,饶了小的吧。因老母病重没钱医治,没办法,小的才出此下策!求您开开恩,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母亲病重?哼,骗谁呢?”我相信才怪!这种下三滥的借口还能说得出来,这厮的智商也未免太弱了。
“是真的,是真的,小的不敢骗你!”那强盗说到这里,竟然拿袖子抹了下眼泪,道,“大夫说,要是再没钱买药,我娘就活不过三日了!”
看这“强盗”哭鼻子抹泪的情形,倒是有几分真切。周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一时也辨不清真假了。
尹赞这时问道:“姑娘,要把他送官府吗?”
官府?送到那里,事情搞大了,这个强盗下场是不会好,可传到康师傅那里,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于是道:“不用了。我的东西也没少,且念他一片孝心又是初犯,就暂且放他一马吧。”
尹赞放开了那强盗,那强盗千恩万谢,一眨眼就没入了人群。没了热闹看,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尹赞……大师?”面对这个一会儿僧,一会儿民,变幻莫测的尹赞,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那尹赞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姑娘称我尹赞即可。姑娘怎会在此?刚还以为是在下认错人了呢。”
“哦,我跟我……娘到此地走亲戚。您怎会也到此地?”
“我与同伴去京师办点事,途径此地,却不料竟能在此地与姑娘重逢。” 尹赞说着话,眼中霍霍然闪着些微的激动。
我有些不自然,就避开了他的眼神,扭头看了一下左右,发现在那不远处有竟然还有几十个人,都牵着马,马背上似乎还驮着不少的东西,看样子好像是个商队。
这尹赞还真奇怪,上回见到是个喇嘛,这回见到竟然又开始经商了!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哦”了一声,耳边忽然回响起那时候常宁跟我说过的,不管什么时候见到这个人,一定要远离的告诫,加之心急要回去,便跟他微福了福,道:“多谢您仗义相助,恐我娘久等,先告辞了。”
“姑娘要去哪,不如让在下送姑娘一程?”尹赞还真是热情啊!
我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离这儿不远。您的同伴还等着呢,您忙您的吧。”
那尹赞刚还要说什么,我却发现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朝我这边跑来,从身形来判断,那是那塞图!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急忙跟尹赞道别:“我兄弟来找我了,我先回去啦!”说完也不管尹赞如何反应,转身疾步迎上了塞图,半道上截住他,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塞图显然也看到了尹赞,扭头往尹赞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刚想说什么,我先一步开口道:“你怎么出来了?”
“主子,您可让奴才好找啊!” 塞图的口气很焦急,注意力成功地集中到我身上了。
我左右看了看,还好,没有其他人,低声问道:“你出来的时候,没惊动楼上吧?”
塞图摇摇头,我这才放下心来,紧赶慢赶地赶回到那家饭馆的后门时,又嘱咐了一下塞图:“记住,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明白吗?”
塞图点头道:“主子放心,奴才明白。”
“哦!对了!”我从怀中掏出那只小穗精心绣了好几个月的荷包,交到塞图手里,道,“给,这可是小穗那丫头特地精心绣了给你的,她不好意思送,今儿我替她送。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可不要辜负了她呀!”
塞图刚接到荷包时,脸上还泛着欣喜的光彩,待我说完,竟然傻愣愣地要把荷包还给我!
我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怎么?莫非你看不上小穗?嫌她只是个丫头?”
塞图连连否认:“不是不是,小穗是个好姑娘,只是……”
我逼问道:“只是什么?莫非你不喜欢她,或者你已有了心上人?”
塞图闻言,呆了半晌,脸颊微微一红,避开了我的目光,道:“没有……只是奴才现在寸功未立,还不曾想过这些。”
我听罢,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初次给人做媒就要以失败告终呢,原来这小子是因为事业心重才要拒绝啊!
我把荷包塞回到塞图手里,道:“荷包你先收下,功可以慢慢立嘛,你和小穗的事儿也可以慢慢看,这两者不妨碍嘛!再说了,你总得成家的吧?”
塞图还想张口说什么,我一瞪眼道:“小穗的礼物我是送到了,你要是不想要,自个儿送回去。”
说完,我也不管塞图在那儿愣神,转身抬脚就进了门儿,到得大堂时正迎面碰上这里的小二,他大概是见我去而复返,小愣了下,随即快步走到我身旁悄声道:“姑娘,你怎又回来了?用不用我帮您去报官?”
这世上终究是好人多呀!萍水相逢的店小二竟然如此古道热肠,对我“遭绑架”之事是如此关切。
我忙谢过他的好意,低声道:“还是不用了,这些人武功高强,免得回头连累了你,我还是再找机会吧。”
我一说完,就见这小二警惕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声,摇头走开了。我回头一瞧,原来是方才还在后头发愣的塞图,这时候跟了上来,像尊大神般地正站在我身后呢。
上得楼来,太子爷的饭终于吃好了,康师傅见到我劈头第一句就问:“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身子不舒服么?”
“嗯?啊!是有一点。不过现在没事了。”我笑答道。
没想到康师傅如此善解人意,省却我无数口舌啊!
康师傅遣了一个侍卫找了掌柜来结了帐后,我们一行人就出了饭馆。看行走的方向,貌似要出城,于是我问道:“爹,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康师傅道:“嗯,是啊?怎么你没逛够?”
我正想说“天还早着,逛会儿再走也不迟”,康师傅的注意力却被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吸引了。
循着哭声望去,只见街对面有一对衣衫褴褛,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正围着一个昏厥的妇女放声大哭。
面对这种凄惨的情形,向来爱民如子的康师傅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了。一探该妇女的脉搏后,康师傅立刻派人去附近的店铺里买了些水啊,粥啊,包子之类吃的东西来,看来这女子是饿昏的。
几个侍卫配合着给这名妇女喂过了水和粥后,这名妇女苏醒过来,两个孩子看见母亲醒来,破涕为笑,高兴地扑上去搂住了那妇女的脖子就不愿撒手。看到这里,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康师傅显得尤其高兴。
那妇女牵着两个孩子,就要跪地道谢,康师傅伸手阻止后,问道:“这位大嫂,听你们说话的口音,似乎并不是本地人士,怎会昏厥在此?”
那妇女闻听此言,神情凄怆,抹了把抹泪道:“其实我本籍是山西代州,这回地震,好好的一个家全都成了废墟,娃儿的爹也被压在了房子底下,咱孤儿寡母实在没办法,只好来这里投奔远房亲戚,谁知道,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亲戚早在几年前就搬走了。”
康师傅追问道:“山西那边不是发了赈灾银子了吗?应该还开仓放粮,设了粥棚的,你们在家乡怎么生活不下去呢?”
“呵呵,银子?”那妇女苦笑了一声,道,“听说是一间房给银二两,可分到我手里的只有1吊钱。粮食给了,一个月的口粮,那粥棚里的粥全是清汤见底!可咋活哟!”
很明显,若是这妇女所说句句属实的话,山西那边的官员肯定发了一笔“地震财”啊!依稀记得好像山西的巡抚叫穆尔赛吧,在五台山的时候,这个人还是很强悍的,那次康师傅让他查“赵拔毛”的事情,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