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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禧儿,你怎么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呢?”从织造署回将军署的途中,康师傅笑吟吟地望着我问道。
“有吗?我哪有闷闷不乐。今儿在织造署玩得挺开心的,孙奶奶对我可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脸上堆着笑,口中应付着,心中却恼恨得不得了!
今儿我真乖乖呆在织造署,陪着老太太磕了一天的牙,替康师傅尽了一天的孝!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我根本就出不去!
怪不得昨天康师傅答应得这么爽快,却原来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据这织造署里里外外早已是层层防御,密不透风了。离织造署稍远的街道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兵丁守卫,靠近织造署的地方,这些兵丁则换成了护军,从织造署门口开始,护军全部换成了侍卫。派给我的贴身侍卫,明着的除了塞图以外现身了三个,这说明暗中保护的侍卫人数也增加了,而且这几个侍卫就跟膏药一样,我走到哪,跟到哪,甩都甩不开。
要说,孙嬷嬷还真是想我所想,她还特地替我想了个办法,而且全都安排好了,先让我扮成她的丫头,打着去拿画的幌子跟着曹宣去他那进院子,然后再扮成书童,跟着曹宣去轿厅,只要上了轿子,曹宣就能带我去游览秦淮美景。
本来,这个计策进行得还算顺利,我跟着曹宣都已经骗过了跟着我的“四大金刚”,甚至连轿子都已经上去了,可是,到了织造署的门口被拦住了,守门的侍卫客客气气地道:“对不住了,曹二爷,皇上有旨,今儿过了巳时,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出入织造署,您请回吧”。
巳时——那是我到达织造署的时辰!
就这样,我跟着曹宣,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孙嬷嬷的身边,自此,我死了去看秦淮美景的心思,直到康师傅重临织造署,接我返回将军署。
“哦,高兴就好啊!”康师傅还是笑吟吟的,好像今天的心情特别的舒畅似的。
“皇阿玛,瞧您,打从回来后就笑得嘴都没合拢过,有什么好事吗?”
“好事?”康师傅愣了那么一秒,随即笑道,“嗯!不错,是好事!今儿去教场阅军,看到八旗诸将官皆精神抖擞,纪律严明,骑射功夫也都不错;到了织造署,又听闻你今儿表现良好,曹家上上下下都对你交口称赞,这都是好事啊,我怎能不高兴呢?”
“呵呵!”我微微一笑,挽住康师傅道,“皇阿玛,我今儿可是给孙奶奶讲了不少的笑话,都讲得口干舌燥了,可算是大大尽了孝心了吧?您就没一点儿表示?”
“小丫头!”康师傅呵呵一笑,道,“嗯,朕一向赏罚分明,你今儿表现如此良好,朕自然要赏赐。至于赏的是什么,等回到将军署自有分晓。”
晕,康师傅的反应还真够快的,我想要什么赏赐,估计他肯定心里门儿清,他这样说,就还是不愿意放我出去玩儿。得,我看我干脆就等着回京城算了,也别瞎折腾了,再怎么折腾都折不出康师傅的手掌心。
“傻丫头,愣什么神儿呢?”
“在想……”我回过神来,顺嘴道,“在想您给我的到底是什么赏赐啊?这么神秘兮兮的,您干脆现在告诉我得了!”
“那可不行!”康师傅神秘地道,“这个赏赐,你看了保准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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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没有啊?”我催着小穗。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小穗边应着,边蹲身帮我穿花盆底。
不知道康师傅搞什么鬼,用了晚膳后,让我立马回去换衣服,还非得让我换上固伦公主的常服,又是袍,又是褂,层层叠叠,还要戴冠,还必须戴三副耳坠,所以小穗领着几个丫头折腾了半天还没完
“启禀大公主,皇上让奴才来问问您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到皇上那儿一道过去。”梁九功第二次来催了。
“好了好了,梁公公,你去回报,我这就去。”我应付道。梁九功应声离去。我站起身来,搭着小穗的手走了几步,适应了下许久没穿过的花盆底,这才往康师傅的院子里去了。
“皇阿玛!”我踏进书房,只见早已穿戴整齐的康师傅还在争分夺秒地看着奏折,便唤了一声。
“哦,来啦!”康师傅这才抬起头来,收拾了下手边的奏折,起身到得书案前,微笑道,“走吧!”
我跟在康师傅身后,左看右看,心中疑窦丛生:这条路是通向将军署里的戏台的,难道康师傅要带我去看戏?
“皇阿玛,难不成您给我的赏赐就是请我看戏啊?”我终于忍不住问了。这年头,唱的全是昆曲,我可受不了。
“看戏?”康师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嗯,也是,你平日太过急躁,让你看看戏或许能改改你的性子。”
“啊?”我呆了片刻,真让我说中了?那“咿咿呀呀”一句话唱半天的昆曲,我真消受不起,于是扶着额头道,“皇阿玛,我忽感觉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了。”说着一蹲身行礼,转身就想走。
“回来!”康师傅一声呼喝叫住了我,我只得驻足回身,无奈地望着他。
康师傅搭了一下我的脉搏,伸手给了我一个“爆栗子”,轻斥道:“你这丫头,胆大包天,竟敢睁眼说瞎话!”
“皇阿玛,我真对听戏没兴趣,求您了,就别为难我了,成不?”我说着用哀怨的眼神望着康师傅。
康师傅“噗哧”一笑,道:“傻丫头,逗你的!今儿不是唱戏,是唱曲!你不是爱听江南的小曲吗?我让他们请来了金陵城里唱曲最好的班子,今儿晚上,让你一次听个够!”
“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康师傅竟然也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
“大公主,是真的,其实这事儿,皇上离开苏州的时候,就开始张罗了。”梁九功不失时机地补充道。
“多谢皇阿玛!”我这一句可是真正地发自肺腑。
“嗯,走吧,不然你五叔他们都等半天了。”康师傅道。我凑回到康师傅身旁,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笑道:“走吧!”
我随着康师傅步入视野最好的二楼包厢,楼上楼下的大小官员朝着康师傅一番磕头请安之后,现场才安静下来。今儿来听曲的人真不少,我上上下下扫了一遍,除了定嫔,敏常在,常宁外,高士奇,明珠等随行的大臣和大学士也在,江南将军瓦代,两江总督王新命,江宁巡抚汤斌也赫然在座,最让我感觉意外的是,许久没有音讯的我的师傅吴海竟然也出现了,穿了一身朝袍,坐在瓦代旁边。
戏台上,桌子椅子都已摆好,还放着一架古筝,一台扬琴,看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康师傅朝梁九功微一点头,梁九功立刻扯着脖子喊了一声:“皇上有旨,开演——”话音落下不久,演员们就从“出将”那个门帘里陆续出来了,全体朝着台下行了个礼。
我看了一下,发现这支五人的演出队伍基本是个娘子军,一个个都是身姿曼妙,袅袅婷婷的江南美女,分别弹奏琵琶,二胡,古筝和扬琴,只除了吹笛子的是个男子。
不过,这个男子的身形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待这名男子一抬头,朝着台下众人一微笑一点头时,我不禁“霍”地站了起来——这人可不就是王和均嘛!
“禧儿,你怎么了?”康师傅转过脸,不解地看着我。
“啊?”我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了,忙坐了回去,随口道,“我没事儿,没事儿。”随即伸手拿过茶盏,喝了一口茶,算是给自己压压惊。
演出开始了,弹琵琶的女子在众人的配合下,开始演唱《小九连环》,还是同样的歌词,“蝴蝶呀,飞来又飞去呀,飞来么又飞去呀啊,飘飘荡荡进花园呀,小妹妹想去扑呀啊……”,这名女子的唱功不在那天的孟紫嫣之下,可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好像那蝴蝶没飞进花园,倒是飞到了我的心里,把我的心搅得一团乱。
王和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脑海中不知不觉翻腾起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来,从项王庙初识,到大闹一品楼竟一起被关进县衙大牢,到,到了苏州又奇迹般地重逢,这个“免费导游”一路领着我吃喝玩乐,期间还给我讲了不少的故事,到我们俩人一起为孟紫嫣打抱不平,到临别时,他把开过光的菩提珠褪下来送我,我还跟他说我们肯定能在金陵相见的……
我低头看了眼戴在腕子上的菩提珠,不禁思绪万千。这回到了金陵,我千方百计想要出去,难道仅仅是想去看秦淮风光,仅仅是想去还菩提珠吗?
这几天,我每天晚上把玩着菩提珠时,眼前总不觉浮现出王和均那张带着邪魅笑容的脸来,虽然有些痞,但心地很善良,而且,他身上似乎是有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更关键的是,和他在一起是愉快的,我不必去考虑这个人到底是宫里或朝里哪一派哪一系的。
我不是不知道他对我有那个心,从理智上,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不说破,我也假装不知道,我以为我可以靠着理智忽略掉这一点,继续拥有这个朋友,现在我才发现,我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忽想起康师傅说的“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啊,身份!
现在可不就活生生地体现着这句话?
我是公主,所以我现在坐在包厢里听小曲,而王和均呢?就算他再有才,再有钱,也是一介草民,一介布衣!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成为朋友?
看着王和均全神贯注吹奏笛子的样子,我的视线渐渐的有些模糊了:这一回,有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
我一低头看了眼手腕,一滴泪就这样从眼眶中掉落到了菩提珠上!
我一惊,迅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这反常的举动可千万不能让康师傅察觉。
我转头看了一眼康师傅,还好,他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小曲,满面春风,一副陶醉的样子,还不时用手指敲击着扶手,和着曲调,打着节拍。
“好!好!”那弹琵琶的女子一曲唱罢,赢得了满堂彩。
康师傅也连声叫好,并吩咐梁九功:“以大公主的名义,赏这个唱曲的女子二十两银子,其他演奏人员各十两。”
梁九功立即照办,而且又扯着脖子将“我”赏人银子的事儿昭告天下。那台上的人员接了银子齐齐下就要下跪谢恩,我开口道了声:“免”。
想起这些日子,跟王和均一起游玩嬉笑的情形,我似乎无法看着王和均这样跪着感谢我的赏赐。
演出在继续,接下来是谈古筝的女子献唱,这回唱的是《姑苏风光》,音色靓丽甜美,也是一个高手。可是,我的心情很凌乱,很凌乱。只要我还在这里坐着,我就不得不看着王和均一次次地下跪,一次次地谢恩。看着这个,我心里就是觉得别扭!
我真想起身就走,可我却找不到退场的理由!我不能说我不喜欢,刚才在来的路上,当康师傅告诉我今晚上是听小曲时,我是那么的雀跃,那么的欢欣;我也不能称病,康师傅刚搭过我的脉搏,知道我现在什么病也没有,健康的很;我更不能中途溜走,这样反而更反常,康师傅会起疑心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要冷静,冷静,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那王和均在下面全神贯注地演奏,或许根本就没注意到楼上的我呢?更何况今天我的装束跟平常他看见的不一样,或许他认不出来呢?安安静静地挨到演出结束,退场,那么或许我的身份不会被揭穿呢,那么这段友情也就以保留了!是的,是的,要冷静!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阵,我感觉似乎好了许多,心情也不像刚刚那么糟糕了,那些女子唱的小曲也能入耳了。
康师傅说这一班是金陵最好的唱曲班,确实不错,整个演出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每唱一个曲目都是满堂彩,康师傅的银子赏赐出去了不少,有时候是他自己的名义,有时候是以我的名义。
终于挨到散场,正当我偷偷舒了一口气,心想:事情果然没那么糟,却听到康师傅兴致勃勃地吩咐梁九功:“这沧海楼的唱曲班果然名不虚传,传他们老板觐见,朕要当面亲自赏赐他!”
“皇阿玛!”我失口惊叫了一声。康师傅这么做,我的身份铁定会揭穿的!
“怎么了,禧儿?”康师傅回头望着我,那两道眼神竟让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个……您赏就赏了,干嘛还非得当面赏赐?”我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康师傅呵呵一笑道:“这个唱曲班如此出色,甚至超过了和声署,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老板这么有才!”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确实想远离JJ两天的,总抽风,进不了后台,闹心得很,今儿进来一试,惊喜啊!竟然恢复正常了!!一激动,就更了。。。
大家的各种留言,我看在眼里,感激在心头,在和你们的交流中,我也收益良多,感谢!
第四部分做了下修改。。。
、送君
作者有话要说:
台风来了,天气凉爽,坐着写了这一段,嵌了一首自己很喜欢的歌进去——《送君》,三十年代的歌曲,重新编配的,古筝和二胡交织着,由童丽重新翻唱的,非常有感觉,写禧儿和王和均情断这两天,我一直不停地听啊听啊。。。。
适当地做了些修改~~~
台风终于来了,雨下得好大呀!!
2009。8。9
写苦情戏,瓦真有差距。。。
“皇阿玛,我有些乏了,要先行告退!”抱着侥幸,我找出这么一个勉强听上去合理的借口,试试看能不能暂避。
“怎么,难道你不想看看今儿晚上如此精彩的演出是什么样的人一手所创吗?”康师傅反问道。
“嗬——”我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含混地道,“困了,想早点儿歇着,以后有机会再看吧。”说罢,我一蹲身行礼,就想先离开。
偏偏就在这时,梁九功从外头进来禀报:“启禀皇上,沧海楼老板王和均已在门外侯见。”
听到这声禀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看来,我是不得不跟这个朋友说“永别”了!
“传!”康师傅吩咐完,又笑着对我道,“既然人都来了,就见见吧。”
事已至此,我能不见吗?不见也得见!
“是!”我冲着康师傅勉强一笑,强压着心中的纷乱,默默回到座位上。
“皇上有旨,传王和均觐见!”梁九功的宣召声一落,就见门帘一挑,一道蓝色的身影就从门外进到了包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