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就一下就好,你忍耐一下。”说着,手下一用力便将那一层染透了血的袜子撕了下来。
魏休音痛叫了一声倒在床上,侧脸过去咬住被角,杨泽只听得到他喘息不已的声音。
另一边终于也撕下来之后,杨泽端了盆水来给魏休音洗脚,那水才轻轻一碰到魏休音的脚,魏休音便是浑身一抽搐。
不过等在水里浸得久了些,魏休音便适应了,杨泽坐到床上,用手巾去给他擦汗,却见他贴身的里衣已经湿透,忙给他脱下来,又端了水给他洗洗擦过身体再换上新的里衣。
魏休音忽然抓住他给自己穿衣的手,说道:“你去帮我上药就好,我自己可以穿的。”
杨泽讶然了一下,随即问:“今天你这一身,难道都是自己穿的?”
魏休音颇为自得地笑了笑:“是啊,我自己穿的,很厉害吧?”虽然穿了很久很久。
“好厉害!”杨泽点了点头,笑得十分真诚自豪。果真松了手让他自己穿,起身去柜子里拿伤药来。
那些伤药是杭玉送与他的,两个四方的盒子里囊括了各种伤药,都是些救急用的,只是这些药的品质只怕是上水县城里难以匹配的。
找了治跌打损伤的药粉,又拿了纱布过来,还有一个粗粗大大的棉棒,杨泽给魏休音换了一盆水,棉棒擦干净了水渍,再涂上药粉,最后用纱布包扎好,他虽然手法有些生疏,但毕竟也包扎好了。
魏休音理所应当地又出了一身汗,杨泽又给他擦了一遍叮嘱他不能再下地,端着血水出去的时候,魏休音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魏休音有些羞涩地道:“阿泽……好饿了,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啊?”
杨泽这才想起来他在杨家没吃东西,自己其实也是饿得很了,便问道:“你想吃什么?有肉有菜还有鸡蛋。”
魏休音道:“今天你也很累了,不如煮碗面垫垫肚子就行了。”
有感于魏休音的体贴,杨泽一时说不出话来,魏休音在床上笑着
说道:“我不挑的,真的不挑的,人家不是说饿的时候吃菜叶都香么?阿泽你只要不把菜叶端给我就行了。”
“怎么舍得呢……”就是让你吃这些东西,我都不舍得呢。杨泽忍住心中的酸楚,也笑着对魏休音道:“好,我这就去做,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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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沙漏
杨泽真的端了两碗面过来,给魏休音的面里打散了一个蛋花,又煎了一个鸡蛋伴着点油花洒了一点葱花放在上面,肉切成一片片地藏在面里。
——不要问他为什么会做饭做菜,他是不会告诉魏休音他和东宫的厨子关系很好,时常去哪里投些点心和夜宵去送给伺候董贤妃值夜的妹妹,和苦练武艺的弟弟。
当然他自己也会偶尔吃一点,厨子睡着的时候,他就会偷偷用炉灶煮一点东西,就算菜饭什么的做不好,面总是轻车熟路的。
用个托盘托着面碗,端到魏休音的面前,魏休音光是闻到那香味就表现出十分向往的样子,等拿着筷子吃起来的时候,却又忽然停住了。
杨泽喝了一口蛋花汤,见对面魏休音不动了便问道:“怎么?是不是不和口味?”要说不喝口味应当哪里都不和,这些山野随便找来的食材,简直就是颠覆了魏休音的口味。
相反的,魏休音却说:“不是,很好吃。”
杨泽耷拉着眼睛,灰溜溜的语气嘀咕:“你都没有吃……”
“我闻到就知道很香了,”魏休音捧着面碗,侧身对杨泽道,“可是我觉得你那碗更香,我们换一下好不好?”
杨泽忽然明白了魏休音的意思,虽然这种桥段很老,而且是用在孝顺儿子和父亲身上,可是从高位上下来的魏休音用在他身上,他心中涌出一阵温热的潮流来,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无言感动。
他从来都是坚信着自己对魏休音的爱,曾在少年无知的年纪,魏休音骑着一匹马闯进他的世界,救了他全家的性命,给了他锦衣玉食无限宠爱,长大一点,他为了这份宠爱付出过代价,那个少年恣意的行为曾经让他抗拒和害怕,也曾让他抗拒和退缩。
只是到后来,魏休音长大了,从母妃的亡故里,兄弟的争权夺利里,魏庄帝的不闻不问里,拥抱着他汲取温暖,满心的筹划不为了大魏的江山不为了皇帝的宝座,一切都只是为了他铺就未来。
杨泽还记得那一袭华美的婚服,魏休音许诺给他,让他逃走再不回来,哪怕是与敌方与虎谋皮也要让他先脱离皇宫。
后来还是那一袭婚服,魏休音说他是他永远的皇后,把唯一逃命的机会给他了,让一只就不是自己人的近身内侍将他带走,却把自己困在金华宫室里,点燃了那场大火。
如果杨泽那天不曾醒悟不曾闯进那场火里,是不是他们就真的再也不能相见了?
这种可能,让人想都不敢想。
“殿下……”他叫了近十年的这个称呼,不是轻易能够改得了
口的,转眸看过去,我想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杨泽擦了一把湿润了的眼角,把手中的碗放下来,又把魏休音手中的碗放下了,对魏休音道,“休音,我只是帮你多煎了一个鸡蛋,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分一半帮你吃好了。”
说着便用筷子把魏休音碗里的煎蛋分开,却小心地把蛋黄都留在魏休音的碗里,魏休音嗫嚅着唇:“我没有不喜欢,只是……”
他们都只是怕委屈了对方。
杨泽把碗从新塞到魏休音手中,对他笑着说:“别说了,再说下去面就糊了,先吃吧。”说着,自己先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口,却是是有点成面糊了,面条一挑就断,有些热气蒸腾道眼中,他闻着汤面的香气,死命得把嗓子里的哽咽给咽了下去。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让魏休音受委屈,他会给他平安安稳地生活,当然,自己一定会陪在他身边的。
魏休音听着他吮吸着面条的声音,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把一碗面囫囵吃了下去,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但如果有人问他什么味道,他一定答不出来。
他只会说:“很好吃。”
那是杨泽给他煮的,只有是杨泽煮的,他都会说很好吃。
两个人都吃完了,杨泽收拾了碗筷,又端来谁让魏休音漱口,魏休音扯着他的衣角问:“阿泽,你忙了这么久了,要不要休息一下?”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竹屋只有一间房,房里只有一张床,杨泽本想着过两天找村子里的木匠做一张短榻,或者子啊城里买一张,好让魏休音可以不出去也能在窗下晒晒太阳。
但要是睡觉的时候,他们是必定只能睡在一起的。
睡了十几年了,杨泽也不再这上面别扭什么的,但瞅了一眼地上堆了几件衣裳,杨泽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先休息吧。”
魏休音却不放手,还拽着他的衣角向上摩挲,拉住了他的手。
“休音?”
“阿泽,现在很晚了吗?”
“没事,离天黑还远着呢。”现在入夏了,自然日头长一些。
魏休音道:“那你休息一下吧,我守着你,我会叫你起来的。”
杨泽蹲下来握着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你怎么看着我?”魏休音看不见,怎么能知道时间。
魏休音像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哼了一声道:“你别小看我,去,把衣架旁边那个柜子下面第二层抽屉里面的那个沙漏拿过来给我。”
杨泽听他说得这么清楚,有点不可置信地过去找,还真的再衣架后面的
那个柜子里找到了一个沙漏,不过是竹子做的,不是很看得清里面有多少沙子。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沙漏?”
魏休音道:“你去城里这么久,难道我一直赖在床上不起么?”
杨泽笑道:“我以为你穿衣服穿了一上午。”
他把沙漏擦了擦,递给魏休音,魏休音把沙漏上下捣鼓了一下,听上下沙子流下离得声音推测那一边的沙子少一些好让那一边漏完了在重新计时,把沙漏倒过来放好,又对杨泽道:“家里有香吗?”
杨泽知道他是要测时间,忙转身去找,那个衣架斜后方的大柜子似乎是用来放杂物的,什么东西都有的样子,杨泽在那里找到了一扎香,已经落满了灰,就怕受了潮点不起来。
好不容易点着了一根,杨泽把香斜插在茶壶把里,如何对魏休音道:“我先去收拾一下厨房,一会儿再过来。”
魏休音点了头,抱着沙漏在胸前,闭上眼睛,一面神游一面听着沙漏里的声音。
等杨泽收拾好了东西回来,香已经燃到了快尽头,魏休音对杨泽道:“沙漏里的沙子还有一半没漏下来,那倒一次沙漏就是两柱香的时间。”
他拍拍自己身边的床板,说道:“我倒两次沙漏就叫你起来。”
杨泽虽然料到了他这么个主意,却没想到他真的要这么做,现在正是午后,自己虽然真的累,但午后的天气是最好睡觉的时候,难道魏休音不困么?
想着要是到了时间能有人叫醒就好了,不用魏休音强撑着,于是不由怀念起当初在宫里一群内侍宫女的样子,那时那么多人,总有人叫醒的,总有人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魏休音见他一直没有动静,便抬头道:“阿泽,你怎么不过来?”
杨泽走过去,脱了外衫搭在衣架上,脱了鞋上床,躺在魏休音身边,抓了魏休音的右手放在唇边,轻声说:“我刚才想,要是有人能到时候叫醒我,你就能和我一起睡了。”
热气扑到魏休音的手上,魏休音缩了一下,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杨泽的嘴唇,笑着道:“你看,我还没怀念以前的生活,反倒你惦念起来了。”
“我哪里有惦念,”杨泽索性含着他的两根手指尖,舌尖在上面转了一圈。
魏休音一颤,收回手,“别舔……”
杨泽道:“我刚才给你洗过手的。”
魏休音听了他的话便笑起来,侧着身子躺下,把脸延到杨泽面前,微微张唇:“我刚刚也漱过口,你要不要也舔一下。”
杨泽撑起身体,竟然真的亲了一下他
的唇。
随后便被魏休音抱在怀来,双臂紧紧拥着,那沙漏被放在枕边,无辜地受到一阵阵震动。
魏休音咬了咬杨泽的耳垂,咬着牙在他耳边道:“现在是让你好好休息,你还来撩拨我,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杨泽微微笑了一下,却真的觉得困意如水一般袭来,头顶着魏休音的胸膛,含糊的道:“没……没有……是殿下你先,先撩拨我的。”
魏休音听他倦怠的声音,不免失笑,放了杨泽下来,摸索着枕头推他在上面躺好,自己转过身去抱着沙漏坐着,另一边手轻轻捋着杨泽散在枕上的发丝,心中充满了平和和安定。
次日一大早,杨泽就爬起来准备早饭,魏休音如今不抱着他了,抱着沙漏睡着,搞得杨泽看到那沙漏竟然有点嫉妒,又在蒙蒙亮的天色里看到魏休音睡得莹泽脸庞红扑扑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便低下头去对着那浅淡的唇,亲了又亲。
亲着亲着,他便感觉自己无法自拔,连瞅着魏休音露出细长脖子的领口都开始觊觎了。
就在他渐入情境的时候,忽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拦住他的肩,吓了他一天,紧接着看到闭着眼睛的魏休音的嘴唇一张一合。
“现在,究竟是睡在撩拨谁?”
杨泽瞪着眼睛,咬着嘴唇,装可怜。
可惜某人眼睛看不见,于是铁石心肠地催促:“昨天晚上不玩,大清早是闹什么?还不赶快穿衣裳去!”
杨泽在心中腹诽:当初在宫里的时候,是谁非折腾人家大清早起不来床的?
可抱怨归抱怨,杨泽深知一日之计在于晨,没做工怎么能赚来钱,梳洗穿衣做了早饭,杨泽心道今日去孙府一定要跟孙府的厨子好好学一种面食,能够留得久一点,不然没等自己回来魏休音饿了怎么办。
临出门前跑回房间去给魏休音换药,那药真是好药,也幸亏魏休音休养地好,竟然有些地方已经结痂了,杨泽又涂了一层药粉在没愈合的地方,翻出另一种药膏来上在结痂的地方,最后换了纱布。
期间一面对魏休音叮嘱:“水盆和手巾放在床左边的凳子上,衣裳放在床尾,饭菜放在床右边的凳子上,尽量不要下床,乖乖等我会来。”
最后一句让自尊心很强的落魄帝王十分不满,迷迷惘惘间哼哼道:“朕又不是兔子,干什么要乖乖的!阿泽你要乖乖的回来!不听话朕让你三天都下不了床!”嘟囔了几句又翻过身睡过去了。
打点完毕出了门,杨泽把外栏的门锁好,想起昨天杨泊带走魏休音的事情来,心道今天不如
去换一把新锁回来再不能让弟弟这般轻易进来,又思忖着前天孙家预支的二两银子够不够花。
一转身,冷不丁看到刚刚想到的人,给唬了一跳,愣在原地,张口道:“二弟?你大清早的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更噢~~殿下没看到阿泽大清早卖萌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谁让休音殿下看不见呢(我会让他眼睛好起来的,但是要晚一些……)
☆、第十一章 阮姑娘
杨泊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看他戒备的表情,更加羞愧地低下头,说道:“大哥,我……”
杨泽问道:“大清早的,你来找我做什么?”一面说一面把门锁锁上。
“别想打休音的主意,我是不会让你再带走他的。”
杨泊忙道:“不是的,今天早上要送三妹和阮姑娘回家去,娘说让我顺道来接你进城。”见杨泽还是有些犹疑地看着他,杨泊又道:“马车就在村头,就算我不待见那个亡国之君,可我们是亲兄弟,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么!”
见他都这么说了,杨泽也不好再拒绝,跟着他向村头走去。
村头的大槐树下站着杨母杨沅,还有那个阮姑娘。杨泽走上前去,脸上的表情还算柔和,杨母只是噙着泪看着他,说了几句道歉的话,杨泊劝说再耗下去进进不了城了,众人上了马车朝城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