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一震道:“我和寇仲似乎也低估了他。”
郑石如深吸一口气道:“我深信自己对宋缺的看法绝不会错,终有一天我的猜测会被证实。”
徐子陵仍是半信半疑,皆因无论宋缺有什么鬼神莫测之能,打仗可非两人对垒,会受其他人事和客观的条件牵制。
郑石如道:“你道是谁告诉我你今天会来成都,包保你猜估不着。”
徐子陵心忖难道是石青璇,想想又没道理,她一向不问世事,且对自己来蜀全不知情,摇头道:“郑兄揭盅吧!”
郑石如微笑道:“是胖贾安隆。”
徐子陵失声道:“竟是他?”
郑石如道:“昨晚安隆找上我,着我通知你香家务要趁你到巴蜀来见石青璇的良机,以有心人算没心人,不择手段置你于死地,着我警告你。”
徐子陵心对此事确是离奇,除非石之轩命安隆这么做,否则安胖子绝不会对自己这么好心。可是石之轩为何要这样做?他深心中暗暗想到答案,却不愿承认。
郑石如沉声道:“我问安胖子为何这么关心你的安全,安胖子苦笑不语,还嘱我不要告诉你消息从他那处来。安胖子因何助你?”
徐子陵茫然摇头,说不出话来。
寇仲召来手下文臣武将,挑灯夜话。
出席者有虚行之、宣永、任媚媚、高占道、陈老谋、白文原、焦宏进、查杰、牛奉义、卜天志、陈长林、洛其飞。少帅军的领袖全集中到少帅府的大堂,颇有首次朝会的味儿,不过却在晚上举行。
寇仲坐在大堂向门一端的主座,其他人分坐两旁。
寇仲神态从容,谁都看不出他适才苦思不解的失落颓丧。
众人当然晓得他有重要的话要说,屏息静气待他开腔。
寇仲目光瞄过众人,夷然笑道:“适才和桂帮主谈过,才知自己想法天真。李子通把兵力分布在江都隔江的延陵,扼守江河交汇处的钟离和最接近我们南疆的高邮,战略上非常高明,我同意桂帮主的看法,若我们进军江都,必败无疑。”
众将无不色变。
宣永发言道:“据桂帮主的瞧法,李子通会否向我们用兵?若他令高邮和钟离的军队分从陆、水两路北上入侵,我们应付起来会非常吃力。”
寇仲耸肩道:“这正是桂帮主担心的事。但我敢肯定李子通没这胆量,正确点说该是李世民对李子通没有信心。”
任媚媚不解道:“少帅可否解释清楚。”
寇仲道:“李子通既已归唐,李世民就是他的主子,李世民并不奢望李子通能消灭我,所以当会命李子通全力牵制我,同时防范我南攻江都。李子通兵分四城,说不定出自李世民的意思,否则以李子通的怯弱怕死,怎会不把兵员集中江都。”
虚行之同意道:“少帅之言甚是。”
卜天志忧心忡仲的道:“若我们给李子通牵制至动弹不得,一日洛阳城破,李世民大军东来,李子通则进犯我们南疆诸城,我们岂非两面受敌?”
陈长林道:“唐室的水师和李子通的海船队,有足够能力截断我们运河水道的交通和封锁沿海诸城。”
寇仲微笑道:“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在洛阳城破前先击垮李子通,这叫择弱而噬。”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刚才寇仲说过攻打江都必败无胜,这刻又说要击垮李子通,岂非前后矛盾。
只有虚行之含笑不语,显是请到寇仲葫芦内卖的是什么药。
寇仲欣然道:“行之请把看法说出来,看看是否与我不谋而合。”
虚行之笑道:“是否引敌来攻,然后乘虚而入,避重就轻,舍难取易呢?”
寇仲拍扶手叹道:“知我者,莫若行之。谁能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引李子通那傻瓜来攻打我们?”
众人无不被他有力的分析,发自心内的庞大信心感染,士气立时昂扬起来。
焦宏进不屑的道:“我认识李子通这个人,志大才疏,既胆小如鼠,又是好大喜功。若非趁宇文化及离开的空档,比杜伏威和沈法兴先一步进城,江都那轮得到他。只要让他以为有机会为唐室立大功,兼之他一向认为我们羽翼未成,必可引他出兵北来。”
陈老谋怪笑道:“李子通这兔崽子今回有难哩!我们何不佯攻江都,诈作把梁都的重兵开往前线,李子通见有机可乘,肯定会命钟离的兵从水道来袭,我们可迎头痛击。”
寇仲欣然道:“陈公的话说中我一半心意,但别忘记这兔崽子的胆很小,当以为我们攻打江都,只会把钟离的兵调返江都保护他,那敢贸然北上。”
听到这里,与座请人无不晓得他智珠在握,心内有整盘计划。
寇仲道:“将心比心,一个本身胆子小,不战而降于唐室的人会怎样去猜测敌人呢?”
查杰忍不住问道:“他会怎样想?”
这句话带点天真的味儿,惹得人人莞尔,气氛轻松。
寇仲心忖自己驾御属下之法,该不会比李世民逊色多少,哈哈笑道:“当然是以为对方也像他般没胆子啊!”
哄堂大笑,忽然间,前虎后狼的处境再不可怕。
寇仲双目闪闪生辉,挺脊张肩,正容道:“今趟就当是行军的演习,我们把梁都的二万兵调走一万五千人,往东海开去,更把船只集中往东海郡,只留下二十八艘飞轮船作秘密武器。”
虚行之抬腿叹道:“李子通当误以为我们势穷力竭下须撤退往岭南,为抢立大功,必来攻无疑。”
任媚媚皱眉道:“但我们集兵东海,也可以是从海路进攻江都。”
寇仲沉声道:“所以军队开动的时机非常重要,虎牢城破的一刻,就是我们动军之时。我敢保证李世民早有命令着李子通阻我们逃往南方,所以当他怀疑我们少帅军有逃亡的意思,必竭尽所能来阻止。在公在私,李子通也不会放过我,我寇仲就利用他这种心态歼灭他。各位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做好这场戏?我们的目标不是江都而是钟离。李子通既失钟离,高邮势将难保,所以钟离是他必争之地,到时我会令他进退失据,有力难施。”
众将轰然答应。
第五十卷 第十二章 幽林小筑
徐子陵重临弦索夜歌、蛾眉妙曼,穷朝极夕,颠迷醉昏,一向别立于中原纷争之外的成都,恰在另一中秋佳节来临前的十多天,份外有一番感触。尤其因宋缺和寇仲的南北相连,宋阀和李阀南北两个最强大力量正面交锋一触即发,争霸之战势要卷南荡北,巴蜀因位处长江西端源头,对控制长江有无比的战略意义,在这样的情势下,将难独善其身。
表面看成都富丽繁华如昔,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先到著名的上莲池街的烷花客栈安顿好马儿,肯定没有人跟他后,只身往找住在花林坊的侯希白。
依侯希白夜夜变歌的生活方式,要在这时候找侯希白,到与长安上林苑齐名的散花楼该比到他家找他机会大点,不过他一心侦察侯希白家居的情况,看敌人有否对他的小窝展开严密监视,遂先到此一行。
要杀他或寇仲岂是轻易,直到今天,不管是强大如当年的李密、字文化及,目下声势最盛的突厥和李唐,仍没有人能办到。
香玉山绝非不自量力的人、要趁机杀徐子陵却是别无选择,因与香家的存亡极有关系。照徐子陵的推想,香玉山的手段不外是招揽大批亡命之徒,以种种下作卑鄙的手段设伏,趁其不备施以暗算。
此时他步进一道横巷内,倏地跃起,收摄心神,耳听八方,逢屋过屋,往侯宅潜去。
他再没时间心情和香玉山纠缠,索性抓起个人来拷问,找出敌人藏身处,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来个下马威,把威胁消除。
一个飞身,扑伏在与侯宅只一巷之隔的邻房瓦背,对面的侯宅乌灯黑火,他往四方探索,绕侯宅绣转兜一厘,到肯定没有暗中监视的人,跃往宅内,侯希白果如所料并不在家中。
徐子陵心中大讶,因何竟不见有监视者,难道香玉山猜到他已生警觉,所以放弃计划。他为人洒脱,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正犹豫该否到散花楼寻侯希白,心中一动,飘然离开。
寇仲躺往卧榻,从他的角度往旁边的小窗外望,可见到一小截宁静的星空。
他深切感受到要战胜敌人,首先要战胜自己。当日慈洞大会战前,他正因想通此点,回复信心和斗志,虽然最后仍在李世民超凡的手段下惨败离开,但仍轰轰烈烈的与威慑天下的李军硬撼连场,毫不逊色。
现在少帅军比王世充的处境更不如,在计穷力竭下挣扎求存,可是若他自己不振作,谁会来可怜他的少帅军。
自出道以来,他一直在逆境中奋斗,培养出不屈不挠的斗志。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想出来对付李子通的计策与战略的成败关键颇带点侥幸的成份,一旦李子通按兵不动,他将一筹莫展。
可是他对自己的计划仍满具信心,因为经多次接触,他早摸清楚李子通的性格为人。
只要他能把握将钟离取到手上,江都已有一半落到他手上。
多么希望有徐子陵在他旁边,他可把心中的忧虑尽情倾诉,互相探讨。但现在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还要在手下前表现得信心十足,这就是身为最高领袖的苦处。
侯希白坐在荒宅瓦脊处,与夜色星空融为一体,衣袂飘飞的凝望悬在半空的月亮,徐子陵来到他旁坐下,微笑道:“希白尼别来无恙,若我不是猜你失去往青楼的心情,今晚定要失诸交臂。”
侯希白一震道:“石师……唉……石师……”
徐子陵苦笑道:“你石师不但安然无事,还差点要了小弟的性命。”遂把惨败的情况详细道出。
侯希白听罢立即变得生龙活虎,整个人轻松起来。道:“我真不知是悲是喜,我溜回成都来,是因不敢面对残忍的现实,一边是我最好的兄弟,另一边是好是歹总是一手栽培我成材的师尊。”
徐子陵明白的道:“现在好哩!并没有弄出人命。我们已错失对付令师的唯一机会,以后只有他来杀我们,我们陷于绝对的被动。”
侯希白叹道:“这有什么好?子陵是否刚抵成都?”
徐子陵点头道:“我准备明早起程往幽林小筑,希白兄有同行的兴趣吗?”
侯希白摇头道:“我当然希望能和青璇亲近,却绝不宜去,青璇见到我会勾起对石师的恨意,后果难测。”
徐子陵同意道:“希白兄所言不无道理,希白兄是否晓得小筑所在处?”
侯希白道:“幽林小筑位于成都北边凤凰山东麓太阳溪西岸的隐蔽小谷内,景色极美,我是从石师口中得知小筑的大约位置,再经查访,才发觉小谷所在,却没胆子入谷探望青璇,既怕她不悦,又怕触怒石师。”
徐子陵不解道:“听你这么说,晓得小筑位置的该只你师尊一人,但当日杨虚彦和安隆如何能假冒令师向她发出信息,引她携印卷到成都来。”
侯希白露出沉凝神色,缓缓道:“我曾思索过这问题,会否是石师在变得性格邪恶时,将小谷位置向杨虚彦泄露,好假他之手除去爱女?”
徐子陵点头道:“此事大有可能,否则安隆怎敢和杨虚彦合作对付石青璇?但既是如此,为何他们不直接到小谷去杀人夺卷,而要如此转折施计?”
侯希白道:“杀人容易,夺卷困难,他们怎晓得印卷藏在什么地方。且他们非是没有顾忌,若石师变回多情的人时,悲愤之下说不定会杀安隆和杨虚彦为青璇复仇。所以两人或只敢夺卷,而不敢伤害青璇。这只是我的想当然,实情如何,除非抓起安隆来拷问,子陵有没有兴趣?”
徐子陵想起安胖子示警之事,摇头道:“我明天见青璇要紧,不宜节外生枝。听说现在巴蜀以解晖为首的汉人和其他族系,因宋缺的一封信生出分歧,争持不下。”
侯希白讶道:“此事尚未传开,子陵何以刚到成都,竟晓得此事?”
徐子陵没有瞒他,把郑石如的事道出。
侯希白愕然道:“难怪子陵会查问起谁会晓得幽林小筑位置的事,不过照我看对方只知道你来成都,却不知道小筑所在,否则何须打草惊蛇的谴人来跟踪你?”旋又失笑道:“香家凭什么来对付你?真是不自量力,不拿个镜子来照照看。”
徐子陵摇头道:“低估别人会有不测之祸,就象我们低估令师碰了一鼻子灰。香玉山这人武功虽不怎样,心计却狠毒沉着,且比任何人更了解我和寇仲,只看他没派人监视你在成都的另一多情寓,可知他非常谨慎。”
侯希白一呆道:“说得对!那明天我怎都要陪你走一趟,顶多在谷外等候你。”
徐子陵皱眉道:“你怕他们对付青璇吗?”
侯希白晒道:“他们怎有此胆量,我只怕他们在入谷的小道伏击你。”接着剧震道:“不对!”
徐子陵关心石青项,给吓得一跳,骇然道:“不对在什么地方。”
侯希白的俊容直沉下去,道:“假设香家晓得小谷所在,情报定是来自杨虚彦。杨虚彦是兵行险着,因与师尊关系恶化,故借别人之手来博一铺,最理想是石师闻青璇被害再陷精神分裂,这可能性非常大。小谷乃绝地,只有一个入口,是伏击的理想地点。”
徐子陵色变道:“幸好得你提醒,此事确大有可能,因为香家后面有赵德言支持,你石师若有不测,赵德言在统一魔门的路上再无对手。我们既知你石师的唯一破绽是青璇,赵德言和杨虚彦肯定更清楚。”
侯希白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赶去,日出时应可抵达小谷。”
两人那敢延误,立即离开。
天尚未亮,寇仲策马携鹰,在城外纵情驰骋。爱马和爱鹰均成为他战场上最亲密的伙伴,等若多出一对脚和在高空俯察大地的眼睛,它们更是他最忠心的战友。
他让无名自由地在空中飞翔,受过严格训练的无名,只会从他手上取食,不虞敌人以诱饵毒害。
回城时,宣永和洛其飞在城外迎上他。
洛其飞神色凝重道:“管城守将郭庆终于向李世绩投降,切断虎牢和郑州一线郑军的联系,令荣阳和郑州发发可危。”
寇仲色变道:“郭庆的妻子不是王世充的侄女吗?为何竟不战而降了?”
宣永道:“李世绩派手下头号谋臣郭孝烙携劝降信去见郭庆,分析天下形势,晓以利害,郭庆终给说动,其妻力劝不果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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