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这事,无处可说,只能自己憋著。中午加班,下午纠结了一下午,还是决定加班。打电话给父母说华华可能要出差,晚上不会过来了,然後死气沈沈地和被他拖著加班的学员耗了一个晚上。
华华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短消息。自己这麽不地道,华华要气死了吧?或者是伤心死了。心里抓得难受。上班时闹哄哄的,压根就没有办法想事。回到家,跟做贼似的,生怕父母会提起华华,或者碰到对门的黄达夫妇。翔宇总算是睡著了。齐宏利告诉他儿子皮死个人,不过好歹说得听了。
失眠。从来没有失眠过,就是跟慧妹子闹离婚那阵子,齐鸣都不会失眠。这一晚上辗转反侧的,怎麽也睡不著。也许是很久没有在自家睡过了。翔宇似乎也不习惯他的陪伴,睡得很不安稳。这孩子已经习惯一个人睡一张大床,睡觉极不老实,翻来滚去的。闹得齐鸣更加睡不著。
上班也没有味道。学员们来来去去,说说笑笑,齐鸣总觉得跟自己隔了一层。曾几何时他从这个工作中得到的不仅仅是收入,还有很多的乐趣。现在,收入当然仍然有,可是乐趣,似乎没有了。
没办法。脑子里多了个纠结的事儿,好玩的,也变得不好玩了。
拿著手机在手上玩弄著。华华那边什麽消息都没有。他,愈发无法拨打华华的电话。突然又有些恐惧。如果华华放不下,他该怎麽办?如果华华放下了,他又该怎麽办?
吃饭也不香。当然还是有学员们请客,但是吃起来没味道。抽烟抽太多,喉咙都哑了,动不动就咳得肺都疼。可是不抽烟,又难受。难受得呢,没办法控制。
晚上很晚偷偷地溜回家。翔宇睡了,他爸妈也睡了。对面的黄叔叔他们大概也睡了吧?胡乱地冲个澡,爬上床,看到儿子趴著睡,口水流到枕头上。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被儿子一脚踹醒了。捂著胸口睁开眼睛一看,儿子仍然睡得呼呼的。看闹锺,也才五点多。齐鸣爬起来,简单地梳洗一下,溜出门。看到同栋楼的某位大爷已经在外头遛狗了,齐鸣也没敢打招呼,上了车,飞快地开了出去。
这一天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一天,齐鸣都这样做贼似地溜回家睡个囫囵觉,然後早早地又溜出来。手机看了无数遍,越看心越慌。华华那儿还是没有消息,我靠,到底他怎麽样了?不敢去看,也无从打听。他的同事,齐鸣也只是看过,连话都没有说过。而且,就算熟识,他又怎麽去询问呢?不能回应,偏生还要假惺惺的。
坐在教练车上,齐鸣不想说话,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那辆蒙迪欧已经蒙上了灰尘。有个把礼拜没有洗车了,车子停在围墙边,看上去沈闷得死。这个是华华的车,他买的,一直都是自己开。直到现在,除了他带著华华上街练车外,这车,一直都是他在开著,以至於同事和朋友都以为这车子是他的。
这车子不是他的。华华之所以让他开,不过是因为……是因为……这车,也是一个钓饵吧。或者,华华用这种方式讨好著他,就好像男人会给女人买衣服买礼物一样。华华给他买了辆车。虽然行驶证是华华的名儿,可是这车,这车,好像已经理所当然地归了自己了。
齐鸣招呼一个同事帮他看著学员,自己把蒙迪欧开到了场地的角落里,从厕所里牵出一根水管,开始洗车。灰尘和泥巴被冲了下来,又拿了抹布细细地擦拭。很好。车子在他手上还没有出过任何问题,擦洗一番之後,跟新的没什麽区别。又拿了蜡,仔细地给车身和车的内饰打蜡,弄得闪闪亮亮的,才停手,喘著气,流著汗,看著这辆车子。
鼻子忍不住一酸。自己占华华的便宜占了这麽久。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帮他带儿子,带儿子学习带儿子玩,还特别弄了个宠物蛇来!著儿子。一辆新车,二十多万,眼睛眨都不眨地一直都放在自己这块儿。一直都心安理得的,这会儿,倒心虚得很。
车子要还给华华了。还有房门的钥匙。看著手上一大串钥匙,齐鸣咬牙切齿地把车钥匙和华华的房门钥匙取了下来。幸好车钥匙本来就有个钥匙扣,环在一起,还给他。没有办法啊,华华,这事儿没个善了的啊。真的,要性命,我齐鸣都可以丢给你,要这样的关系,我齐鸣,给不起。怕,没本事,辜负。
下了班,齐鸣推掉了加班的要求,在外头胡乱吃了点东西,上了车。还给华华。当面还?华华万一发飙怎麽办?从来没有见过华华发飙,可是现在,他会发飙吧?或者如果华华哭怎麽办?突然想起那会儿黄达夫妇下岗,华华在楼梯口等他请他帮忙那会儿。那次华华哭得很厉害,哭得齐鸣难受死了。或者华华骂他胆小鬼?他是胆小鬼没错。要不然华华一声不吭,拿著钥匙转身离去?不不,应该是拿著钥匙看自己转身离去,华华,该开著车子离去。如果太激动,开车子会出事故的。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发动车子,回家去。他跟华华都对家里的老人撒了谎,说他出差去了。那麽把钥匙还给黄叔叔吧,只说华华还没有回来。什麽理由呢?为什麽要还给华华呢?就说华华不好意思要。他为什麽会不好意思要呢?因为自己开他的车开了这麽久,华华是个害羞的人。虽然车子就是他的,可是他会觉得把车子拿回去,让齐鸣觉得不方便了。还有房门钥匙呢?就说华华大了,应该要找女朋友了……不,就说自己有了相好的,不方便再去华华那儿住,这就顺便,一起请黄叔叔还给华华吧……自己喜欢的这个女人很财迷,怕她打车子的主意。他跟华华关系这麽好,到时候那个女人要占华华的便宜,华华会不好意思推脱的。
谎言越是编织越是溜圆。到家时,齐鸣已经想好了一大堆托词。可是停了车,站在楼下,仰头看著齐家和黄家的灯光,齐鸣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了。狠狠地吸著香烟,看著那窗口,胸口疼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以後,还能见著华华不?没脸见他了吧?没脸见他了。索性再租个房子,把翔宇也接出去。可是,自己一个人带……也有别人靠自己带孩子的吧,翔宇大了,懂事了,或者多赚些钱。到处都有小孩托管的。怎麽过不是过啊?
再随便找个女人糊弄一下家里和黄叔叔赵姨……得等著华华不在家的时候。不然给他看到了,他得多伤心啊,他喜欢了一辈子的男人,窝囊又懦弱,这麽的靠不住。妈的,自己真他妈的混蛋。华华怎麽会看上自己的?
步履沈重地上了楼。黄家的大门紧闭著。奇怪,虽然说现在治安没有那麽好,可是他们都习惯敞著门了,他们进出对方的房子跟到自己家一样。更何况还是个大热天。大热天的,铁门一般都开著,只是关著纱门而已。
是……华华回来了?不想见到自己?
自家的门倒是大敞著的,灰太狼和喜洋洋的声音吵得要命。翔宇在看电视吧,老爸老妈肯定在一旁陪著,至少得有一个陪著。
齐鸣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去,开纱门,进去,就看到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入迷,齐宏利在看著报纸,林丽丽在嗑著瓜子。
看到齐鸣进屋,齐宏利抬头看了看,嫌弃地啧了一声:“你这什麽熊样,身上比你儿子还脏。”
齐鸣干笑了一声:“下午洗车来著。翔宇还好吧?”
齐宏利又啧了一下,说还行,下午跟同学在外头追鸡打狗的,人家上门来告状来了。这人现在也特别名堂多。小区不能养鸡的,他要养,小孩子自然会追著打啊。林丽丽说翔宇跟人家道歉了,倒是你爸,差点跟人吵起来。吃饭了没有?
齐鸣说吃过了。翔宇头都没有转,只问华华出差回来了没有?齐鸣支支吾吾地说他也不清楚,又问林丽丽为什麽对门紧关著门啊?舍得买大空调了,还是来客人了?
齐宏利放下报纸摸下巴,说对门这两天很怪,都没见人。林丽丽也说赵姨说有事,这两天都没有去店里。是不是他们打算在外头买房子,还是亲戚朋友出了什麽岔子?或者华华有什麽事儿?也没有看到华华回家啊。
齐鸣心里七上八下,说到对门去看看,便离开家到了对面敲门。心里慌啊,慌到没有办法。是黄叔叔赵姨身体不舒服,还是工作上有什麽纰漏?这夫妻俩也是不喜欢到处诉苦的,有什麽事儿,自己憋著。华华真是像极了他们。
赵晓青开门一看到是齐鸣,有些慌张,问有什麽事儿。齐鸣愣了一下,看架势赵晓青不打算让他进门,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心里更是张皇,只说没事没事,过来看一下黄叔叔和赵姨好不好。这几天好忙,一直都加班,都没有空来这儿瞧瞧。
赵晓青咬著嘴唇踌躇了一下,打开门放齐鸣进来。
齐鸣一眼看到黄达坐在客厅里,脸色非常难看,胡子拉扎的,没有一点笑容,很有些阴沈可怕。茶几不见了。沙发前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些怪。
赵晓青在黄达身边坐下,挤出笑,开口打算说话,却又闭嘴。黄达身子往後靠,低垂著眉眼,看著自己的脚,也没有做声。
齐鸣想摆出个笑模样,却怎麽都笑不出来,只低声地问:“黄叔叔,是不是工作上碰到什麽麻烦了?有什麽……我可以帮忙的吗?啊,呵呵,我也没有什麽本事……不过都是厂里的,说不定可以找找什麽人……”
黄达很疲倦的样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有什麽事儿?”
齐鸣干笑都笑不出来了,手哆嗦著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样,咳,我呢,最近有个女人,找了个女人,呃,这个车子,华华说让我开。可是他现在开车已经很好了,完全可以自己上路,他很客气,可是我也不能总占他便宜是不是?您跟他说说,这个车子,还有,我打算到外头租个房子,带翔宇一起出去住,那个,後妈,呃,总得让他跟她熟悉一下,联络一下感情……”
赵晓青没有接钥匙,黄达也没有。更恐怖的是,黄达的脸扭曲了,赵晓青捂著脸低声地哭了起来。
齐鸣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著凉气。电风扇嗡嗡地吹著,赵晓青的啜泣虽然很低,却分明得让齐鸣无法忽略。还有,黄达的脸,从来没有这麽恐怖过。
黄达慢慢地抬起手。他的手在哆嗦,慢慢地伸了过来,然後猛地一下,把钥匙夺了过去,然後低声地吼道:“滚!”
赵晓青的哭泣声响了起来。她哭得噎住,紧跟著使劲地咳著。
黄达的脸上也淌下了泪水。他颤抖著转过身,帮赵晓青拍著背,然後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
齐鸣坐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著赵晓青的腿,低声喊道:“赵姨,黄叔叔,这是怎麽啦?怎麽啦?”脑子里却在嚎著,败露了,事情败露了!可是,怎麽会败露呢?
赵晓青捉住齐鸣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齐鸣,你看著华华长大的,人家瞧不起他,你可不能瞧不起他!”
“我我我……我没有瞧不起他啊!”齐鸣惊恐万状:“我凭什麽瞧不起他啊?华华好厉害的,有谁比得上,我凭什麽瞧不起他啊!”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是不是!”黄达的眼神好像喷火,死死地瞪著齐鸣:“要不然你怎麽会这麽著急地跟他撇清关系?!这车子你开了这麽久,啊,也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什麽女人,啊!还不是要赶紧撇清关系?!华华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打你的主意的。你什麽玩意儿,倒害怕他会拖你下水吗?!”
齐鸣彻底地傻了。果然,是华华的事情。黄达和赵晓青知道他是同性恋了吗?怎麽知道的?为什麽说……说自己怕他会把自己拖下水?
赵晓青放声大哭起来。黄达一边帮老伴擦眼泪,一边自己的泪水滔滔不绝地这麽流淌了下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恶毒:“还不是害怕,干嘛偏偏这个时候要还车子还钥匙?觉得他恶心了吧?觉得他变态了吧?觉得他……我还以为……不管怎麽样……华华……你……我们家华华他就算是同性恋,就算是……喜欢男人……也不会……你……居然这两天……他一个人……肯定是你……你……”
赵晓青劈头盖脑地打著黄达:“都说你不该对他那麽凶……他自己不难受吗?”
黄达一把捉住赵晓青的手:“你别说我,你不也打他了吗?这个小畜生,让我以後怎麽去见人啊?我操!”
齐鸣被吓得不行。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黄达骂脏话,就好像黄佩华从来没有骂过脏话一样。赵晓青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宛如一个泼妇。
门被推开,齐宏利和林丽丽闯了进来,看到齐鸣跪在地上,赵晓青和黄达在厮打著,他们也给吓坏了,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闯了什麽祸。林丽丽一把把齐鸣拉开,又去抱著赵晓青,齐宏利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有话好好说嘛!”林丽丽压制住赵晓青,难得地温言软语道:“齐鸣这混小子,干了什麽坏事了?你别跟老黄闹,告诉我,我儿子,他要做了什麽,看老娘不一脚踹死他。”
齐鸣下意识地往後靠了靠,双拳紧握。心里刀搅的一般,难受得要死。
赵晓青只会哭,不吭声。任林丽丽怎麽说,她也咬牙一言不发。
齐宏利拿了张椅子坐在黄达跟前,看到黄达那样子,很尴尬,不知该怎麽劝说,只好扭脸对自己的老婆说:“你别急著,有什麽事儿慢慢说……齐鸣,是不是你惹华华生气了?按说不会啊。老黄,你我几十年的对门邻居,齐鸣是你看著长大的,华华也是齐鸣带大的,齐鸣就算再混账,对华华可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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